日升月落,时光匆匆,转眼已是‘诞节’前夕,据皇上颁布圣旨已过十余日,众嫔妃紧锣密鼓为皇上备礼,后宫陷入了诡异的和谐,犹如暴风雨将临的寂静,压抑的人心慌。
皇上过起了三点一线的生活,乾清宫、金銮殿、清风宫,十几日如一日,众人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丝端倪,羡慕嫉妒恨五味陈杂却又偏偏自我安慰,难以置信。
与其让她们相信皇上会放弃整片森林吊死在一棵‘歪脖树’上,她们宁愿相信皇上有了废后的意图,君不见一道圣旨直接打了皇后的脸面吗?
君不见太后娘娘除了当日遣心腹前往安慰,一直保持沉默吗?然而,她们并不知道,心机阴沉、深谋远虑的太后娘娘此刻却是自身难保。
永寿宫,太后靠在锈榻上昏昏欲睡,脸色苍白哈欠连连眼泪鼻涕横流,与一向高贵雍容形象相差甚远。
此时的太后只觉得浑身乏力,头痛欲裂,心底一股无名火窜来窜去,五内俱焚似要炸开,一名宫女半跪地上,轻轻为她揉捏头部。
孙嬷嬷毕恭毕敬站在下首,垂眸颔首,饱含沧桑的眼眸闪着精明锐利,偶尔瞄向上首太后的眼神中凝结着担忧。
太后这段时间越发的精神不济,时常昏睡,而且脾气异常暴躁,稍有不顺便大发雷霆暴跳如雷,宫里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然而太医却查不出任何异常。
孙嬷嬷微不可察叹口气,皇上已半月未到永寿宫请安,太后一味偏袒皇后偏袒李家,一意孤行针对皇上心仪的德妃,已引起皇上的反弹,主子这段时间的反常与皇上的关联不可谓不大吧。
“滚开!”,突然一声暴怒,太后一脚踹开身边的小宫女,脸色狰狞气喘吁吁,抬手扶额,青筋一突一突的跳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有何用,来人,拖下去。”
这一幕这段时日时有发生,小宫女冷汗涔涔哆哆嗦嗦爬起身,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砰砰砰’磕头,孙嬷嬷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宫女太监将跪地的小宫女拖了下去。
殿内恢复了清冷,只剩下太后粗重的喘息声,看着太后越来越差的脸色,孙嬷嬷禁不住旧事重提,“主子,您是否身体不适?需要请太医吗?”
“不必,死不了!”,太后暴躁的甩了甩衣袖,脸上写满了焦虑和狂躁,她也察觉到了自己这段时间的反常。
然而,后宫沉浮三十几年的经验和现如今最尊贵的地位,她放松了警惕盲目的自信,若说自己被人算计了,她第一个不相信,她将这一切归咎于皇上的态度。
“主子?安排太医请个平安脉吧?明日便是‘诞节’,便是为了皇上,您也要保重身体啊。”,孙嬷嬷心底的担忧更甚,苦口婆心劝慰,太后近日性情大变,难道是……?
“皇上,哼,他现在眼中哪还有哀家?被清风宫的那个小狐狸精迷的颠三倒四,哀家真后悔没早点动手。”,太后咬牙切齿,压抑的愤怒和狠毒肆无忌惮表露。
“主子,皇上向来重孝道,只是一时被迷惑,您放宽心,身体要紧。”,孙嬷嬷不死心继续劝慰,太后却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对孙嬷嬷的关怀视若无睹,恶狠狠道,“那个贱人怎样了?可有消息?”
孙嬷嬷无奈叹气,太后讳病忌医,身体状况却不容乐观,永寿宫下人接连遭殃,这还是那个气质雍容、母仪天下,在后宫说一不二的太后吗?
“回主子,皇上以身体不适为由取消德妃出席家宴。皇上这段时间频频出入清风宫,太医隔三差五请脉,老奴猜测德妃已经中招,主子您放宽心吧!”
孙嬷嬷眼眸微闪,以皇上对德妃的重视,太后的计划真的顺利吗?
太后这段时间似乎魔怔了,一门心思除掉德妃,为皇后撑腰,却忘记了这天下是皇上的,这后宫的女人皆依附皇上存在,即便是身为太后如果失去皇上的支持,便犹如被拔了牙的老虎,色厉内荏。
“哼哼,先皇的杨贵妃冠宠后宫,最终不是家破人亡,在冷宫中冷冷戚戚度过下半生,唯一的儿子至死未曾再见一面?哀家却是最尊贵的太后,母仪天下?
哼,若不是四皇子脸面,德妃,哼!”,太后脸色略过一丝狠戾,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孙嬷嬷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想起杨贵妃被关进冷宫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新皇登基,,气的吐血、心如死灰后方被太后赐死,太后就是要这位昔日的敌人,眼睁睁看着她荣登高位万人朝拜,内心得以满足。
永寿宫外跑来一名气喘吁吁神色慌张的小太监,边跑边撩起衣袖擦一把额头汗珠,脚步却不停一直到正殿外扶着殿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焦急的拉着守门太监说不出话来。
“成何体统!惊扰了太后,小心狗命!”,孙嬷嬷听到了殿外慌乱的脚步声,眼见太后脸色阴沉欲发飙,匆忙起身打开殿门,看着眼前慌里慌张的小太监,眼神微眯射出一道寒光。
小太监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地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下,守门的宫女太监随着跪倒一片,小太监颤抖着声音道,“嬷嬷饶命啊,奴才有要事禀报!”
“何事?滚进来!”,殿内突然传来太后暴怒的声音,伴随着茶盏落地的破碎声,孙嬷嬷同情的扫了一眼身后的小太监,转身带人进殿。
小太监手脚并用颤颤巍巍进了正殿,身体如筛糠般抖着,一个踉跄差点被门槛绊倒,慌里慌张跪地,俯身埋头,“参见太后娘娘!奴才是大公主身边的,大公主,她,她,出事了。”
“什么?”,太后猛然起身,身体晃了晃,踉跄后退两步,大公主这两年养在永寿宫,陪伴太后,祖孙二人感情甚笃,比起皇上有过之而无不及,猛然听到大公主出事,太后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人可要紧?”,太后脸色愈发的苍白,目光冷冷显露着凶狠,尖锐的盯着眼前的小太监,小太监颤抖的更加厉害,脸色灰白不敢回话。
太后一颗心沉到谷底,浑身软绵绵的摇摇欲坠,一双手哆哆嗦嗦抬起,指着跪地的小太监,仿佛抽尽了全身的力气,厉声道,“人在哪!”
小太监汗流浃背两股战栗,早已被太后突发的凌人气势吓破了胆,勉强维系着一丝理智,语无伦次,“太后娘娘,大公主在,在公主所。”
公主所,见名知意,是后宫中年过十岁公主们居住的场所,与皇子所一南一北遥遥相对,目前尚且空置,并无公主入住。
太后眼下并无精力思考为什么大公主会前往公主所,如风般向殿外迈步,孙嬷嬷匆忙跟上,安排宫人准备步辇,边走便安慰心急如焚的太后。
“主子,您别太着急,大公主吉人自有天相,那个小太监未见过大场面被吓傻了,大公主一定不会有事的,您且放宽心吧!”
孙嬷嬷自是清楚太后与大公主的感情不一般,这两年,大公主****陪伴,并时常逗着太后开心,而太后因皇后无子,将全部的爱意寄托在了大公主身上。
孙嬷嬷瞄了一眼步辇上神色焦急,手扶额头不停催促的太后,心底略过一个可怕的想法,大公主如果声明垂危,太后原本虚弱的身体能否承受的住,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太后到达时,便见皇后如雕像般站在内殿,她仿佛一下老了十岁,发髻凌乱、眼神呆滞望着寝殿,看到太后到来,身体微微一颤却视若无睹,只是迟滞的望着寝殿朱红的木门。
太后并无介意,直奔皇后身侧,一把抓住皇后瘦弱的肩膀,“乐儿呢?出了什么事?”
皇后并未回答,目光冰冷越过太后,看向她身后瘦弱的小人儿,如果说眼神能杀人,那么眼前的小孩估计早已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太后这才发现身后站着的孩子,眼神微眯眉头微蹙,“恪儿为何在此?”,不错,这个孩子便是赵祯的大皇子,年仅七岁的赵恪。
赵恪看上去略显瘦弱,小脸苍白,却是紧握拳头,漆黑的眸子闪动着倔强,听到太后不善的询问,脑袋低垂,眼底闪过一丝泪花却伸出拳头用力的抹掉,并不回答。
太后脸色阴沉怒火中烧几欲爆发,却因为赵恪的身份未过多苛责,咬牙指着皇后身侧的大宫女冬梅,阴沉沉道,“你,告诉哀家,到底怎么回事?”
冬梅突然被太后指到,心‘咯噔’一下,悄悄抬眸看了一眼一瞬不瞬盯着赵恪,对太后的问置若罔闻的皇后,只得硬着头皮战战兢兢道:
“回太后娘娘,今日大公主与大皇子在公主所附近偶遇,不知为何吵了起来,大皇子一怒之下推了大公主一把,大公主站立不稳摔倒在地,结果……。”
冬梅感觉到皇后周身弥漫的冷气,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竟‘扑通’一声跪地,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大皇子恶狠狠的瞪着冬梅,嘴唇紧抿,大声喊着,“你撒谎,明明是她先欺负我的,我只是反击,你们都是坏人,坏人……,我要告诉父皇。”
大皇子大声叫嚷,越说越委屈,眼泪鼻涕横流,一把推开眼前的太后欲往殿外跑去,太后一时不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浑身颤抖着,眼里跳跃着怒火。
皇后借机错过太后向前,一把揪住赵恪的胳膊,不理会他的拳打脚踢,新仇旧恨同时迸发,右手高高扬起,‘啪啪’嘹亮的两巴掌打在赵恪的小脸上。
混乱的场面戛然而止,赵恪扭动着身子挣扎,撕扯着皇后的衣裙嚎啕大哭,白皙的小脸上两个清晰红肿的巴掌印,嘴角渗出了血渍。
太后将全身的重量依在孙嬷嬷身上,浑身尽都哆嗦起来,死死的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出闹剧,头痛欲裂,气的说不出话,恨不得就此闭上眼睛,再也不必受此煎熬。
宫女太监们木讷的站着不敢向前,皇后和大皇子,不管哪个有一丝闪失,都不是他们承受的起的。
皇后眼神通红,狠狠的拽着赵恪,撕扯在一起,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的乐儿就要被眼前这个小恶魔毁了,一定不能放过他,过往多年所受的委屈,因为无子心底的彷徨,一幕幕在眼前略过,皇后眼底的狠戾更甚。
“住手!”,突然传来一声暴怒,皇上黑着脸大步跨进内殿,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众人,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敲击着众人的心房,随着皇上的脚步颤抖着,禁不住后退两步。
短短的十几步,众人却经历了漫长的煎熬,额头冷汗直冒,两股战栗,扑通扑通跪倒一片。
赵祯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水,一双眼睛冷冷闪着寒光,扫过皇后和殿内的狼藉,额上青筋暴起,拳头紧握。
赵恪趁机挣扎开皇后的束缚,哽咽着跑到皇上身后,紧紧拽住皇上的龙袍,赵祯看着赵恪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和凌乱的衣袍,眼底略过一丝阴沉。
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虽然这些年对他的木讷失望至极,却是因为爱之深责之切,他冷冷扫过犹如泼妇般的皇后,发出一声冷哼,快步向前扶住脸色苍白的太后,“让母后担惊了!”
太后并未逞强,虽然她很想质问皇上心中是否还有她这个母后的存在,却也知道此刻并非最佳时机,无力的挥挥手,任由皇上搀扶着坐到正殿的太师椅上。
安置好太后,皇上居高临下盯着眼前发髻衣裙凌乱,面色狰狞的皇后,心底第一次有了废后的念头,这哪里还有半点母仪天下的皇后形象?民间的泼妇恐怕也有过之无不及吧。
“皇后,你,还有什么可说的?”,皇上神色已恢复平静,就像是平常的两人间的对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太后靠在太师椅上,握住椅背的手紧了紧。
皇后心下一震,想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再抬眸泪如泉涌,“皇上,乐儿她,她的脸被毁了,她是您最疼爱的公主啊,您要为她做主啊。”
皇后一招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皇上的注意力集中到了大公主身上,毕竟大公主是今日所有意外的导火索,皇上得到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对实际情况同样不甚清楚。
赵祯猛然听到大公主脸被毁,也禁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瑟缩着的赵恪,太后惊呼一声,差点昏厥过去,赵恪埋头啜泣,听闻皇后所言焦急辩解:
“父皇,是大姐先欺负恪儿,说恪儿的母妃蛇蝎心肠罪该万死,恪儿一时气不过轻轻推了她一下,父皇,我不是故意的,呜呜。”
赵恪抓住皇上的衣袖,一双大眼里里泪花转动泫然欲滴,看上去可怜兮兮十分无助,不过是个渴望被保护的孩子而已,赵祯眼底略过一丝精光,看来大皇子并非如平日里表现的那般木讷啊。
赵祯并不表态,看着眼前的妻儿,神情复杂,这就是皇家吗?家不像家,妻子没有做妻子的本分,儿子没有做儿子的自觉,个个都在算计,呵呵,这就是人人都羡慕的皇家吗?
“乐儿到底怎么回事?太医呢?”,毕竟是自小疼爱的长公主,皇上厉声道。
“太医正在为乐儿清理伤口,皇上,可怜的乐儿啊。”,皇后泪流满面,哭声凄厉,赵祯眼下担忧大公主,无心理会她声情并茂的表演,心底却略过一丝厌恶。
女儿在里面状况不明,作为母后不陪着女儿竟与一个孩子扭打到一起,难道不怕打扰太医?皇后对女儿的这份疼爱有多少真实性呢?
“此事容后再议,待太医的诊治结果出来再作打算!”,赵祯一锤定音,转身坐到太后下首,点了点头,身后的宫女扶起皇后和大皇子,一起坐下静候。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的门终于打开,三名太医神情疲惫走了出来,大公主猛然被大皇子推倒,运气极差撞到一块尖起的石头,虽然本能躲闪避开要害,却仍然波及到眼睛。
一旦处理不好,以后便是天启朝百年以来唯一的‘独眼龙’公主了,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但谁愿意娶一个独眼龙公主?她这一生便彻底完了。
皇上、太后、皇后眼冒绿光盯着太医,三名太医不由暗自叫苦,匆匆行礼。
“不必废话,大公主如何?”,赵祯不胜其烦,挥挥手。
“请皇上恕罪。”,三名太医互看一眼,冷汗涔涔硬着头皮道,“老臣等目前只能暂时控制,为伤口消毒防止引发其他症状,至于更深一步需要观察一段时日,也有可能眼睛并无大碍。”
虽然太医说的乐观,皇上却知道这是最乐观的情况,气氛凝重,太后神色怔怔,呆呆坐着,皇后眼眸通红,拽着皇上的衣袖,“不可能,皇上,您救救乐儿啊!”
赵祯脸色愈发的难看,“送太后和皇后下去休息,送大皇子回皇子所,带朕去看看大公主。”,说完警告的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太后、皇后,哭哭啼啼的大皇子,起身往寝殿走去。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李明忠快步走进正殿,多事之秋啊,察觉到皇上身上的冷意,头皮一阵发麻,但是救人如救火,这事如果有半点耽搁,自己的小命就玩完了:
“皇上,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大太监,前来求见皇上和张太医,三皇子疑似中毒,呕吐腹泻不止,身体滚烫!”
赵祯抬腿的脚步顿了顿,一双眼眸酝酿着风暴,“张太医速速前往,朕,”,赵祯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寝殿,眼底略过一丝挣扎,“朕随后便到。”,起身快步进了寝殿。
没人注意到,搀扶着皇后的大宫女冬梅闻言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则沉浸在女儿被毁的悲痛之中,机械的迈着步子。
清风宫,欢乐走进内室,在宝珠耳边一阵耳语。
宝珠悠哉的靠在贵妃榻上,眼神幽暗,“王昭媛这几年倒是有所长进了,竟然与乐妃联手了?甚至将大皇子牵涉了进来,倒是额外的收获,不过,倒也没有冤枉了刘修容。
皇后这次可栽了个大跟头啊,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她在算计三皇子的时候,恐怕想不到别人也在算计大公主吧,皇后这次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公主所的一出,皇上怕是对她失望至极了!”
“主子,皇后娘娘此次竟然对大皇子大打出手,实在是……。”,欢乐眼神微闪,欲言又止。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这次一箭多雕,不愧是贤妃,果然聪慧!”,宝珠朱唇勾起,皇后,太后,有更加精彩的等着你们呢?不知你们的心脏能否承受的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