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既没了盛夏的酷暑难耐,又没了寒冬的冰冷刺骨,金叶满树爽气宜人,午后的阳光和煦温暖,沁人心脾的秋风沙沙吹过,一片金黄的落叶随风起舞,翩然飘落肩头。
赵祯搂着怀里的女人院内漫步,轻轻为她摘下肩头落叶,嘴角洋溢着满足幸福的微笑,男人高大帅气,女人玲珑娇美,偶尔相视一笑羡煞旁人,宫女太监们远远躲开,不忍亵渎这份美好。
宝珠的心不争气的狠狠抽动,一阵阵恍惚,压抑心底的爱情蠢蠢欲动,抬眼望去,红墙碧瓦圈起的四方天空将内心的蠢动无情击碎,她逃避的闭上双眸,再度睁开已恢复清明。
“皇上,贤妃姐姐今日举办了诗会,您听说了吧?”,宝珠抬起头看着赵祯,阳光下的俏脸莹润白皙,浓郁的长睫毛忽闪忽闪,黑亮的大眼睛跳跃着俏皮转来转去。
今日的诗会精彩纷呈,状况不断,皇上怎会没有得到消息呢?
赵祯感受到宝珠的愉悦和狭促,宠溺的捏了捏她滑嫩的小手,戏谑道,“宝儿不会是听说周宝林倒霉了,暗自开心吧?”
“皇上。”,宝珠恶狠狠的白了一眼赵祯,被人一语点破的尴尬,她这几天再三琢磨,终于明白皇上当日莫名其妙怀疑的症结所在,不过是怀疑她与贤妃结盟,在为赵瑁扫清障碍。
她虽然不清楚皇上最后是如何说服自己放下了这个念头,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生根发芽,像滚雪球一般,在不知不觉中越滚越大,终有一日会爆发。
她绝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意外,一定要趁早将这颗种子彻底拔除、扼杀,不留一丝成长的余地,而杨美人的皇子,与她来说可谓是适时出现的一剂良药。
赵祯看着宝珠色厉内荏,尴尬的小模样,肩膀如筛糠般抖动,嘴角裂到了后耳根,若不是担心宝珠恼羞成怒不再搭理他,定会开怀大笑。
“皇上,您还笑。”,眼见赵祯笑的没完没了,揉着肚皮涕泪横飞,宝珠原本假装的三分气恼有了七分真实,郁闷的想要跳脚,皇上您确定这很好笑?
宝珠并未意识到,在赵祯的刻意纵容下,她在皇上面前会不自觉的真情流露,赵祯却感受到了这细微的变化,心花怒放,这才是他笑意止不住的根源。
“好啦,朕不笑宝儿了,朕的宝儿胸怀宽广、以德报怨、贤良淑德,怎会如此的睚眦必报、落井下石、冷嘲热讽呢?”
赵祯尴尬的摸了摸鼻头,拍着马屁,他是真心觉得宝儿睚眦必报的可爱啊,一向引以为豪的控制力失效,止不住笑意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啊。
看来周宝林并非一无是处嘛,至少没有她,朕便不能欣赏到宝儿小女人的娇态了。
宝珠无语望天,差点泪流满面,皇上,您确定是在夸我吗?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异呢?不过能有如此和谐的气氛,倒是出乎意料,谁说祈福抄经书纯粹是浪费时间,佛祖不是开眼了?
“皇上,臣妾要说的是正事。”,宝珠没好气的白了赵祯一眼,欲哭无泪,虽说有个男人宠爱让人沉醉,但为什么自己会忍不住有了小女人的扭捏之态呢?
难道是肚子里的小公主太娇气?宝珠将一系列的转变归咎到了未出生的小公主身上,心安理得。
“宝儿请讲,朕听着呢。”,赵祯搂住快要炸毛的小女人轻抚后背,眼底带着一抹诡计得逞的狡黠,只是仍沉浸在算计中的女人并未察觉到。
“皇上,您可不许多想啊。”,宝珠清了清喉咙,提前打了一记预防针,“臣妾只是觉得贤妃姐姐与‘世’无争、淡泊清雅,不过是一时兴起举办诗会,却承受这无妄之灾,当真为姐姐叫屈嘛。”
宝珠坦荡荡的看着赵祯,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澄净明亮,令人信服,她确实是为贤妃叫屈,不过,不止是叫屈,而且另有所谋。
赵祯微微一怔,他并未发散思维,却始终不明白宝儿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贤妃求情,难道这后宫真的存在姐妹情深?“宝儿为何对贤妃与众不同?”
宝珠莞尔一笑,一双眼睛放着异样的神采,饱含欣赏和赞誉,“贤妃姐姐自是不同的,她腹有诗书气自华,谈吐优雅超凡脱俗,洋溢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她像风一样迷人,像花一样绚丽,她就像一杯散发着幽幽香气的清茶,潇洒自如、风姿绰约。”,若说在这后宫,环肥燕瘦美女才女各有千秋,然而,宝珠最欣赏的便是贤妃,纵然不能全心信任,但是她愿意为她的承诺冒险一试,只为心中那份好感。
这样一位淡泊平静的女人,值得拥有幸福,她理智聪慧心地善良,若不是太后心狠手辣毁了她的一生,这个女人应该会守着自己的孩子悠悠哉哉闲适过完一生吧。
赵祯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清丽典雅,酷爱诗词书画,咏絮之才的女人,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绝代风华的女子,年轻气盛的自己应该也曾有过一丝悸动吧。
不知何时起,自己学会了隐藏,学会了利用,儿女情长随之越来越淡了,直到宝儿的出现,才体会到温情,感受到人生的绚丽多彩,赵祯不自觉的紧了紧怀里的女人。
“是啊,宝儿所言不假,贤妃的确是位气质高雅,不可多得的好女人,是朕有负于她。”,赵祯一声哀叹。
“皇上,您怎能在臣妾面前赞扬其他女人。”,宝珠忽然抬头瞪着俏目,气咻咻道。
赵祯禁不桩啊一声,神情错愕,张开嘴巴说不出话来,下巴差点掉落,还有没有理啦,朕不是顺着你接话的吗?纪爱卿的话果然是金科玉律啊,女人心海底针,太难捉摸啦。
宝珠猛然醒悟,狠狠的鄙夷了一番自己的无理取闹和胆大包天,忍不桩噗嗤笑出声,“臣妾开玩笑啦。
皇上,杨美人待在贤妃姐姐的永安宫,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到那时,贤妃姐姐可就说不清了。”,宝珠收起玩乐,正色道。
在后宫众人看来,贤妃虽然在诗会上巧胜皇后一筹,却是惹了一身骚,杨美人母子一旦有一丝差池,第一个被牵涉的就是贤妃。
皇上显然是想到了这一点,又被宝珠勾起了年轻时的美好回忆,此刻对贤妃的印象便停留在飘飘欲仙气质高雅的才女形象,心自然而然的偏了。
“宝儿可想到对策?”,赵祯略微沉思,他自然了解宝珠所言不是无的放矢,而且,他本就对贤妃至今无子的原因有着猜测,不过是贤妃并未引起他的保护欲而已。
今日,在宝珠的刻意引导下,他完全将贤妃摆在弱势,同情弱者的心理爆棚,便是贤妃主动留下杨美人一事,也被他理解为不敢正视皇后权威,为自己赢得主动权的无奈之举,心下对皇后的‘仗势欺人’更添加了几分不满。
以至于皇后正在酝酿的,揭发贤妃的以下犯上的计划尚未成型便胎死腹中,皇后不仅仅因此理智大失,而且让正在观望的后宫众嫔妃心花怒放。
“臣妾倒是有办法,不过……。”,宝珠瞄了一眼赵祯,欲言又止,赵祯暗自好笑,轻轻捏着她柔软的手心道,“宝儿但讲无妨。”
“皇上,杨美人并无资格抚养皇嗣,如果将杨美人的孩子记到贤妃姐姐的名下呢?这样一来,便是有人想陷害贤妃也没了借口,贤妃姐姐总不会害自己的孩子吧?
而且会殚精竭虑保护杨美人,不仅杨美人和皇子的健康安全有了保证,贤妃姐姐也有了皇子傍身,后半生有了依靠。”,宝珠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一双黑眸含着柔和。
“臣妾知道,母子分离太过残忍,不如皇上将杨美人安顿在永安宫,可以随时见到自己的孩子,这样便皆大欢喜了。”
赵祯略微沉思,眼底闪过一道亮光,宝珠知道自己赌对了,要解除皇上的怀疑,由自己提出给贤妃一个孩子,是最强的一剂猛药。
如果自己欲与贤妃结盟支持赵瑁,定然会千方百计阻止贤妃拥有自己的孩子,尤其是杨美人这一胎极有可能是一位皇子。
亲疏有别,贤妃一旦有了皇子,定会倾尽全力支持自己的孩子,所谓的结盟定然会风崩离析、彻底瓦解,皇上的怀疑自然不复存在。
赵祯只觉得整颗心都在颤抖,心暖暖的,他既然选择全心全意宠爱宝珠,定然不会再怀疑她,而且他有自信迟早会得到宝珠的整颗心。
赵祯自行补脑,宝儿这一席话,定是因为朕之前的伤心宝儿感同身受,她方如此表明心迹,便是为了让朕安心。
为了朕,她甚至甘愿冒险为另外一个高位嫔妃求一个皇子傍身,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朕啊,赵祯一时百感交集,心里满满洋溢的都是幸福。
赵祯感动了,一向为他人遮风挡雨的赵祯被感动了,宝珠并不知道,一个可爱又美丽的误会就此产生,赵祯紧紧搂住怀里的女人,声音沙哑,“宝儿,谢谢你!”
宝珠怔住了,肿么回事?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坦然接受,只要能让皇上抛下心中的怀疑,她的目的便达到了,“皇上,您同意了吗?”
赵祯笑容温暖,对怀里的女人多了几分依赖,温柔的看着宝珠道,“宝儿,贤妃身居高位,如果杨美人生下的是皇子……?”
宝珠感受到了皇上浓浓的关怀,心底涌上一股暖流,眼睛有些发酸,埋头赵祯怀里,“皇上,臣妾有您,有瑁儿,还有肚子里的小公主,很幸福,贤妃姐姐凄苦半生,应该得到幸福。”
赵祯低头吻住怀里的女人,他自行补脑为是宝儿不让自己有心理负担而想到的借口,以宝儿对瑁儿的疼爱,怎会傻傻为他寻一位强大的潜在对手呢?
有朕在,一定会保护好宝儿和孩子们的,大不了朕亲自出面警告贤妃,绝对不能让她伤了宝儿的心,赵祯眼底略过一丝坚定,“嗯,朕答应宝儿。”
“谢皇上!”。
夕阳西沉,宫中积攒了一天的喧嚣渐渐消退,后宫的嫔妃们免费看了一场好戏,意犹未尽,她们在观望,皇上的态度决定她们下一步的动作。
赵祯离开清风宫,心情愉悦回到乾清宫,迅速投入到国事政务中,处理过最后一批奏折,晃了晃酸痛的肩膀。
已是晚膳时间,想起清风宫女人的絮叨,心下一暖,端起身边的茶盏抿了一口,起身道:“摆驾坤宁宫,今日晚膳朕与皇后同用!”
应下宝儿的事情自然要尽快下旨,虽然对皇后、太后不满,赵祯却不能不给皇后一丝颜面径自下旨,皇后虽然善妒却并无大错,废后是涉及国本的大事,赵祯自不会轻易触及。
“皇上摆驾坤宁宫!”
坤宁宫纤尘不染,皇后一身宫装端庄大气,笑容得体,面色平静,与几个时辰前的歇斯底里判若两人。
“参见皇上!”,皇后心潮澎湃,竭力掩饰心中的喜悦,她正欲求见皇上,皇上便摆驾坤宁宫了,难道是知晓了今日之事,特意为自己撑腰吗?
不得不说,爱情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皇后娘娘,您真的想多了,皇上每日处理政务心力憔悴,便是对唯一动心的宝珠不过是每日百忙之中见一面,怎可能对后宫所有嫔妃的动向了解的一清二楚?
皇上自然知晓今日诗会发生的所有‘意外’,但是他不可能任由手下原景重现,具体到每个嫔妃的一言一行。
他需要了解的不过是事件的大概走向和动态,不可能了解每位嫔妃的一言一行,自然不会知晓您受了委屈,便是皇上在场,也不见得清楚女人之间的暗战,所以您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了。
相顾无言,这顿晚膳赵祯用的极其别扭,食不言寝不语,皇后贯彻的彻底,习惯了清风宫一家三口用膳的温馨,习惯小包子时不时的调皮,习惯了与宝珠的眉来眼去,赵祯食不知味,匆匆收筷。
“皇后,今日之事可有结果?”,赵祯在李明忠的伺候下漱口,起身端坐太师椅,修长的手指轻敲梨花木桌面,神色平静。
“回皇上,已经清楚了,是贤妃宫里的小宫女对周宝林积怨已深,私下报复,杨美人不过是受了无妄之灾。”,皇后面带微笑,避重就轻,着重提到‘贤妃宫里’四个字。
如果皇上之前并未到清风宫,说不定会被皇后诱导,一个小宫女哪会对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嫔妃积怨甚深?况且,怎么偏偏是身怀六甲的杨美人时运不济,被做了筏子?
一目了然,这背后定然有贤妃的影子,说不定是贤妃的一箭双雕之计,一旦这种印象形成,皇上便会不自觉的偏向皇后,对贤妃的责罚更是顺理成章。
然而,皇后不知道的是,赵祯不仅知道事件的元凶,而且此时对贤妃颇有好感,对皇后的暗示置若罔闻,神情莫测的看了一眼颠倒是非的皇后,越发认定皇后心胸狭隘,得理不饶人,故意针对贤妃。
赵祯心中升起一股闷气,对于皇后欲利用他的小心思火冒三丈,不再顾忌皇后脸面,厉声道:
“贤妃这次不过是无妄之灾,而且她深明大义留杨美人暂居永安宫,理应得到赞扬,朕已决定了,将杨美人的孩子记到贤妃名下,杨美人生产后晋升杨婕妤,赐居永安宫。”
皇上端起手边的茶盏,掀开茶盖,轻叩杯沿,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听在皇后耳里却如晴天霹雳,一盆凉水泼下,从天灵盖一直凉到了脚后跟。
她禁不住踉跄后退两步,脸色瞬间煞白,声音尖锐道,“皇上?”,赵祯眼见皇后失态,禁不住蹙眉,厉声道,“皇后!”
皇后瞬间惊醒,神经绷紧出了一身冷汗,‘扑通’一声跪地,怎么会这样?贤妃刚刚不敬本宫,皇上转眼间便给了她天大的好处,这让本宫以后如何在后宫立足?如何管理嫔妃?
“皇上,距离杨美人生产尚有一个月,此事是否从长计议?”,皇后紧咬下唇,四肢不停的颤抖,极度的悲愤如海浪般撞击着她仅存的理智,一定要阻止,哪怕暂时拖延时间……。
赵祯撇了一眼大惊失色的皇后,心下失望更甚,朕的皇后怎能如此撑不起场面?“此事已定,朕明日便会宣旨!
另外,周宝林心肠歹毒,有辱嫔妃典范,降位最末等采女,禁足柔福宫半年,抄写佛经修身养性。”,赵祯起身扫了一眼跪地的皇后,头也不回离开。
夜色已深,喧闹的后宫沉寂在一片黑暗中,各宫殿门口点起宫灯,昏黄的灯光下树影摇曳,透出诡异,只剩下三五成群的侍卫,偶尔巡逻队路过,只有那整齐的脚步声为这份漆黑增添了几分活气。
坤宁宫,皇后瘫坐在地上,手捂胸口剧烈喘着粗气,目光灰冷,明日自己便会成为这后宫的笑柄吧?
翌日,皇上圣旨传遍后宫,如滚烫的油锅中落入一滴水珠,霹雳巴拉油花四溅,仍在观望的众嫔妃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传回各自家族,坤宁宫又换了一批瓷器。
太后身边的孙嬷嬷,以最快的速度到坤宁宫求见皇后,直到一个时辰后方离开。
杨美人靠在床边,双手覆在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着肚子的小生命,手心沁出细汗,苍白的脸上含着柔情,无力的闭上双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贤妃神情平淡,只是那微微哆嗦的嘴唇和颤抖冰冷的双手,出卖了她内心真正的情感,德妃,谢谢,本宫铭感五内。
“主子,太后身边的孙嬷嬷去了坤宁宫,刚刚离开。”
“奥?姜还是老的辣,可惜了,本宫不会允许皇后临阵脱逃的。”,宝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后不愧是沉浸后宫三十多年的老狐狸,旁观者清,定然明白今日的圣旨会让皇后彻底崩溃,做出丧心病狂之事,只是,您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通知贤妃,她可以行动了,本宫等着她的好消息。”
“是,主子!”
“另外,再给皇后加点佐料,王昭媛和乐妃隐忍数载,是时候出来遛遛了,想办法让她们也动起来吧!”,宝珠神色平静,欢乐却听出了声音里的狠戾和决绝。
“是,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