阔别天都城将近小半年了,宁璇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竟生生添了几分生疏的感觉。热闹的长街,穿梭的人流……都陌生太多了。
远不如西山村的宁静淡然。
元褚就坐在她旁边,手里的奏折又换了一本,霸气的眉宇却是愈发深锁了。这回来的几天,路上他一直都是在批阅折子,下达各种命令,忙到不行。
宁璇偶尔还会在心里腹诽着,如他这般繁忙的人,竟然还会出天都去找她,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去的呢?
“明日我会派人接你进宫,敢不来的话……呵呵。”百忙之中,元褚依旧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奏章,冷冷跳出了一串话来,临了还笑的渗人。
宁璇搓着手臂,极是无辜的回道:“晓得了。”哪回他叫人来接,她是不去的?每每只要她敢拒他,后果是难以设想的。
这次被他带回来,她可是学乖了很多。
一到宁府,元褚便被宫里来的人截住了,道是皇帝急召,耽搁不得。他本还打算携着宁璇一起进府去的,奈何这么一出,他面色就有些深沉了。
“你还是快回宫去吧,皇帝舅舅找你定是急事,别耽误了,我明日早些进宫便是。”宁璇难得这么深明大义一回,揪着元褚的拽她的手,很是贤惠的劝到。
元褚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薄唇一侧轻挑,笑道:“哟,小毛蛋也会体贴人了。”嘴巴上是嘲讽的紧,可踏上台阶的脚步却真停下来了。
看着府门口开始多出的人,宁璇忙不迭的笑着:“是啊是啊,你快走吧。”
大抵也是看那小太监快急哭了,元褚也就下令准备回宫,临走前还掐着宁璇的脸颊,在她耳边说到一句。
“乖乖的,别再起什么幺蛾子了。”
宁璇是看着他翻身上马,带着侍从一溜烟的不见了,才大松了一口气。天知道这几天跟他呆一起的时候,他是怎么折磨她的,又是端茶又是布菜,还要给他大爷端洗脚水!美其名曰,弥补对他的伤害。
这人一走,她可算是解放了。
“郡主!”
清脆的女音平地炸响般,吓了宁璇一跳,转身回头一看,便见宁玥带着她的几个贴身丫鬟正朝她奔来。宁璇立时就激动的唤了一声:“阿玥!”
宁玥同宁璇不一样,是旁系的嫡小姐,因为是给宁璇做陪侍,言语动作方面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以前宁璇还觉着她无趣的很,可这分别了几个月,陡然一见面,才发现还是蛮思念的。看着她迈着小碎步如同踩莲花般跑来,宁璇就差没热泪盈眶了。
“郡主,你这几月都去哪里了?”
纵然是激动难耐,宁玥跑过来还是不忘行个礼,然后焦急的询问。宁璇看着她都开始泛眼泪的模样了,再也按捺不住了,一下扑上去就抱着了她。
“阿玥,可想死我了!”
宁玥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就赶忙推搡宁璇,直喊道:“使不得,使不得啊郡主!”
被她几把就推开了,宁璇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很是无奈的嘟嘴道:“别那么拘礼行不?我好歹走了这么久,见面抱抱还不给……”
“郡主,你还是快进府去吧,夫人可念你了。”宁玥拭着眼角的泪水,便打断了宁璇的嘟囔。
宁璇眼眉一敛,她这一路上思的最多的便是父亲母亲,她逃婚一跑,只字片语都不曾留下,他们向来疼爱她,也不知有多生气。如今到了家门口,她都有些怕了。
“郡主快走啊,夫人还等着呢!“见宁璇迟迟不动,宁玥便催了。
宁璇忙拉住了她,小声询问道:“阿爹阿娘可有生我气?”
宁玥立时就耸拉了头,带着几分埋怨的语气说着:“郡主你走的突然,大家都担心的不得了,夫人都气病了。若非护国寺的方丈送来帛书,宗主怕是要翻遍大琰国找你了,你还是快进去认错吧。”
护国寺的方丈?月徵公主信禅,每月都要往护国寺的上香参拜,这事宁璇都是知道的,唯独倒是不知这个方丈又怎么跟她扯上关系了?
不过,母亲病了?二话不说,她便提了裙摆就往府里跑,抬了软轿的下人还没来得及放轿,她便直直越过去了。也不理会身后宁玥的担忧唤声,一路上被她这疯癫吓到的侍人不在少数。从大门进二门去,宁璇跑了将近十分钟,喘着粗气进了二门,便往她母亲的院子去了。
宁家的宗府建的极其广,那还是太祖定江山后赏赐下的,后来又扩建了几回,到百年后的现今,真真是大的不像话。平日宁璇都是用轿撵代步的,这么跑着,还真是她出生以来第一回!
曲水复廊,穿堂过院的,等她到了月徵公主的院里时,差点没累趴下。一头大汗的来不及擦,就看着侍奉她母亲的韩嬷嬷在院门口徘徊着。
“嬷嬷!”
她这突然一叫,韩氏才觉察到她人,忙跑过来搀住她,诧然道:“郡主这是怎么回事?快随老奴进屋头去吧。”
宁璇弯腰捂着胸口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上气不接下气的问道:“阿娘呢?听说她病了?”
“哎哟,郡主你快别说话了,殿下她没事,倒是你哦,快进屋去歇歇气儿。”韩氏是月徵公主从宫中带出来的人,打小看着宁璇长大的,瞧她那副累趴的模样,比谁都心疼,扶着她就往里面走。
待宁璇饮了些茶水缓了口气,听韩氏说月徵公主已无恙了,才放下了心,理了理凌乱的裙衫,就揉着腰肢起身了。
“我去看看阿娘。”
“郡主等会可要跟殿下好好认错,日后别再这般乱跑了,大家都担心着呢。”嬷嬷叹了口气说到。
“嗯,晓得,以后再也不离开了。”
如今已是盛秋时节,可素来爱花的月徵公主院里,原本该是盛开的盆盆金菊,今年却是都落败了,花儿开的七零八落。宁璇过时,心中便是一疼,往常她母亲都是极爱护这些花的。道是花开时,团团金绒,瞧着就悦眼,可现在……
“阿娘。”
侍人掀了珠帘起来,她便进了内室,一眼就瞧见母亲闭眼斜靠在榻间,向来注重形象的母亲竟然长发未挽,不曾着妆,面容憔悴极了。她才唤了一声,便哭了。
月徵公主虚闭的眼睛一颤,再睁开已然一片湿润,看着站在不远处哭的一塌糊涂的宁璇,就起身激动的唤道:“真的是璇儿啊,快过来,快过来……”
宁璇胡乱的擦着眼泪就跑了过去,也思不得之前的忐忑,撞进了母亲的怀中,就一个劲的哭道:“是璇儿错了,再也不乱跑了,阿娘你别生气!”
“你这丫头,一走就是几月,半个字也不曾留,知不知道爹娘担心呢。”揽着宁璇颤抖的肩臂,月徵公主就泣声说道,美眸里尽是一片宠溺和忧心。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离开阿爹和阿娘了!”
想起自己这几月来的所见所遇,委屈的、不愉的、害怕的,一股脑都在她母亲怀里哭着发泄出来了。在宁府无忧无虑的长了那么大,才出去几个月,再回来竟是恍如隔世,只有抱着母亲,她便才找回了家的感觉。
母女俩这一相见,便哭了不久,好在韩氏从外间进来了,劝了好久,才端水给俩人打理了下。再次坐下时,月徵公主便拉着宁璇的手不肯松开,摸着她的脸就直说她的璇儿瘦了。
“瞧瞧你,怎么都瘦成这样了?究竟是去了哪里?褚儿路上可有难为你?”
宁璇勉强才挤出个笑来,抱着母亲的手臂就道:“本来还是长的胖胖的,就是元褚半道上欺负我,所以才给累瘦了!”
向月徵公主打小报告,宁璇是说顺口的,却只字不提自己去了哪里的事情,潜意识里,她不想告诉任何人。
月徵公主叹了口气,如烟的柳眉夹着淡淡的忧愁,柔声道:“你这丫头,这次本就你的错,褚儿罚你出出气儿,也是自然的。”
她母亲这话,她倒是认可了,不过她本就胆小,若不是遭了皇帝的道,借了胆儿,也不会跑的。
“还不是皇帝舅舅,他说没事,我才敢跑的。本来也没打算去多远的地方,就是半道上出了点差错,才……”想想自己被人劫财又差点劫色,一路流浪的情形,她就又想哭了。
月徵公主没好气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舅舅安的是什么心,你阿爹不都同你讲的清白吗,你这不长脑的丫头,你这次能回来,还多亏的是褚儿去接你。”
说起这个,宁璇就不应了,从月徵公主怀里爬起,娇嗔道:“阿爹怎么不派人去寻我?”都过那么久了,以宁家的人力,查出她在哪里,不过几天的事情罢了。
“可还记得阿娘同你说过,你的小名是采自民间,其实啊,是护国寺的慧空方丈建议的。他说你命不同常人,要好生养着,须取贱名。阿娘这大半辈子就信佛,慧空方丈是得道高僧,你那日才不见了人,他便送来了帛书,道是不能寻你。”
宁璇一愣,自己的那个小名竟然是护国寺的方丈给取的!不过这不是重点,忙追问:“他说了什么?”
提及那帛书,月徵公主面色就难堪了些许,看着宁璇的眼神不由加深,带着几分积虑。沉声道:“说是你十五之年尚有大劫,此番出门是天意注定,若是能平安归来,便有化解之法;若是不曾归来……我和你阿爹都不敢让人去寻,若非褚儿回来大怒,只怕我们还在等你自己回来。”
宁璇心一沉,难不怪的家里都无人去寻她。想来,定是元褚不信那些个鬼神,才硬去寻了她,不然可能到死都不会有人去寻她了。
想想之前那几番暗杀,她就心惊。
不过,她倒想知道老方丈所谓的大劫,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