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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身世成谜

恭送师父离开,冯子穹开始教林子尘如何打坐。一边示范姿势,一边解释经脉穴位等等道家术语,然后又讲解如何存意止念。

道家打坐凝神,乃为静功,有口诀曰:“二目垂帘守祖窍,手掐子午脚阴阳。深细长匀调呼吸,舌闭天池津自生。身心两忘万籁寂,心定念止见性光。”

林子尘学着大师兄,认认真真地练习。可惜虽然姿势、呼吸对了,但是却不能做到止念。脑中时不时就会想起那晚父母被害的情景,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翻腾。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想起天水村的过往时光,还有左邻右舍的叔伯婶娘、小伙伴们,那些熟悉的面孔在脑中不停地浮现。

一个时辰过去,林子尘依然无法做到心无杂念,一番打坐下来,反而心烦意燥。林子尘突然问道:“大师兄,我爹娘和乡亲们的后事办理得怎么样?”

在玄元门山门之下,竟然发生如此惨案,宗门上下一时震动。在林子尘昏迷静养的日子,枯月真人和冯子穹便在处理这些事情,村民们的后事也早已料理妥当,由于当时林子尘身体非常虚弱,也就没有让他参与后事。

“师弟放心把,都已入土为安。”冯子穹看到林子尘一脸神色凄然的样子,忍不住皱眉。心想子尘尚年少,遭逢如此变故,该怎么开解他呢?又想子尘这是第一次打坐,不宜急进。于是他便对林子尘说道:“好了,今天的打坐功课就到这,夜晚宁静,晚上再来练习吧。师兄先带你到处转转,熟悉一下咱们冷月山。”

冯子穹说完,衣袖一抖,再次祭出土黄色剑光。原来他的仙剑藏于衣袖之中,当修炼至人器合一之境,法宝则可大可小,甚至可直接藏于体内。冯子穹的仙剑宽而厚,色作土黄,看起来平平无奇。

“此剑名为‘坤行’,取‘坤厚载物,行地无疆’之意。待会随师兄翔游青天,你就可知道这大地是何其宽厚,无边无疆,因此它可以承载万物。”说完,冯子穹剑光一裹林子尘,冲天而起。

林子尘感觉身子猛一沉,忽又是一轻,大地在迅速离去,所住庭院慢慢变小,林子尘紧紧抓住冯子穹的手臂,只觉两眼生花。耳边传来呼呼风响,头顶蓝天白云,脚下冷月山层峰迭起,山谷藏雾,瀑布水流穿行其中,亭台楼宇隐现于青木之间。

再往高处飞,林子尘忍不住两股微战,心儿扑通直跳。他深吸了几口气,定神四顾,顿有大地苍茫,不知几何之感。北面流云山脉云海滚滚,无边无际,直与天相接;流云山脉之外,城郭村落处处,山林丘壑绵绵,湖泊河流如一张网,嵌入大地,在阳光照耀下亮白如银;而更远处,峰峦隐隐,那若有若无的青影,似乎茫茫无尽。

这时,林子尘才感受到大师兄所说的“坤厚载物,行地无疆”的意蕴。他久久沉浸在天不知有多高,地不知有多广的震撼之中,之前悲戚伤感的情绪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心中舒畅无比,直欲引吭狂啸。

“啊——”林子尘最终还是忍不住一阵狂吼,然后激动地说道:“大师兄,我,啊——真过瘾!我现在才知道天地有多大,而人有多小!”

冯子穹微笑着说道:“这就是我说的‘为何修道’第一点,很多修行之人,就是为了逍遥于天地之间。”

之后冯子穹降落剑光,带林子尘熟悉冷月山各处。一路逛下来,林子尘发现,冷月山上没几个人,看起来很冷清,可山林间屋宇庭院却不少,可见冷月山曾经的兴盛热闹。只是如今大都人去楼空,朽坏破败,有的早已成了残垣遗迹。

林子尘说出自己的疑问,冯子穹感慨地告诉林子尘,玄元门鼎盛之时,门人众多,遍布旭日山和冷月山。玄元门以前分为道宗、丹宗、符宗、阵宗四大流派,其中道宗门人最多,实力最强,一直以来玄元门都是由道宗统领。

后来经历了一些变故,玄元门出现内乱分化,部分道宗支脉联合丹宗、符宗、阵宗,与当时的掌门一脉争斗,不过最后落败,纷纷出走日月山,另立门户,就是现在的太一门、丹阳宗、灵符门、九宫门。

俗话说,树大招风,后来,魔教之人以及一些宵小之辈,趁玄元门衰弱之际多次侵袭,十年之前,魔教在天心教的率领下,更是大举进攻。一场恶战下来,双方损伤惨重,玄元门势力大不如前,回缩集中于旭日山,以致于冷月山出现如今冷清之景。

冯子穹说完这些往事,深深叹气,江湖动荡,而玄元门现今已出现颓势,远不复当年的境况了。虽还挂着道门圣地的名头,可实力已岌岌可危。

林子尘突然有点意兴阑珊,有种物是人非之感,好好的一切,看着就没了。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对冯子穹说道:“大师兄,我想去祭拜一下父母,尽尽孝道,然后安心修道,请大师兄成全。”

两人打道回府,不久,冯子穹便准备好了香烛纸钱等等物品,然后驾着剑光,带着林子尘来到了天水村。

天水村惨死之人大都不成人形,因此被合葬于一处,如今头七已过,不过之前守灵用的棚子还在。林子尘披上白麻,开始祭拜。

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如此熟悉,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坟前一番祭拜,林子尘忍不住眼泪直流。他想起很多往事,母亲给他做好吃的;给他缝新衣服;给他讲故事;夏天晚上天热蚊子多,母亲给他扇风赶蚊子,使他安然入睡……父亲常把他顶上肩头,让他玩骑马;给他做竹剑、木轮车等玩具;带他上山捕猎、下水抓鱼……为了治好他这怪病,父母东奔西走,为他四处求医;多少个日夜,每当他怪病发作,父母守在床前心伤不眠;好几次,寒冬深夜中,年迈的父母背着他去求医,寒风呼啸,雪雨刺骨中翻山越岭,回来后,父母大病一场……还有很多事可能他已不记得了。

父母如果寿终正寝,他也许不会如此悲伤,可恨的是那恶魔竟然如此残忍地将人杀害!两百多条人命,父母和乡亲们的血债必须血偿,此仇不报枉为人子!林子尘擦干眼泪,在心里默默发誓。

此时的林子尘咬牙握拳,满眼愤恨凶戾之色。这么一番心神失守又是情绪激荡,丹田处突然传来剧痛,怪病又有发作迹象。

“师弟,放心吧,那妖人逃不掉。”冯子穹走过来,向林子尘抵背输入真气,安慰道:“你父母若建在,当希望你过得逍遥快活,而不是沉浸在悲伤和仇恨之中。”

“多谢大师兄,师弟记住了。”林子尘平静下来。

林子尘本打算祭拜一番就回山,此时触动心事,便决定暂留此处,况且按照习俗的话,也应当守孝几日的。

此时夕阳如血,染红了整个村庄。林子尘看看天色已不早了,心想,大师兄已陪自己一天了,总不能还要师兄一直陪在这里守孝吧。虽然如果独自一人守夜的话,确实有点害怕,但他还是对冯子穹说道:“大师兄,我想在这里守孝几日,您不用一直陪着我的,放心吧,我这里没事的。”

“那好吧,师兄先回山了,迟些再来。”冯子穹当然不放心将他一个小孩子丢这里,但见林子尘坚持,又因之前没打算在此守夜,也没准备清水吃食之类,便暂时离去了。

天黑后,林子尘早早点起香烛,一边折着纸钱,一边往火盆里烧着。突然,前方黑暗中传来一阵幽幽的二胡声,如泣如诉,声音越来越近。

这二胡曲调怎么有点熟悉呢?似乎是学堂里的杨老先生所奏,难道……难道是杨老先生的鬼魂归来?林子尘记得当晚驱鬼活动敬神时,杨老先生也在场的。

传说如果人死得凄惨、冤枉,便会心有不甘,产生怨气,眷恋阳世不去。想到这,林子尘不免心中惊怕。

可转念又一想,杨老先生虽然平时性子孤僻了些,不太与村里人交往,可是对自己很好,经常关照他家,还免费教他读书习字练琴。如今虽然身为鬼魂,应当不会害他吧。哎,杨老先生死得如此凄惨,便多烧些纸钱给他吧。

林子尘不敢往外瞧,只顾低头往火盆中添上大叠纸钱,火光飘忽中,一个眉须花白的老者来到了守灵棚前,老者一身老学究打扮,腰中别着一把二胡,正是杨老先生。旁边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扎着小辫,眼睛水汪汪的,忽闪忽闪着,灵动可爱,乃是杨老先生的孙女小雀儿。

“爷爷,你看,是天水哥!”清脆的说话声来自于小女孩,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林子尘面前,问道:“咦,天水哥,你在这里玩什么呢?”说着,有样学样,抓起一叠纸钱往火盆中投去。

林子尘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望着眼前活伶伶的小女孩,再抬头看了看杨老先生,看到随着火光晃动的人影,长舒了一口气:“哦是小雀儿啊!杨老先生您好,菩萨保佑,你们还活着!”

原来,杨老先生不信鬼神,只是应村民邀请,前去写了一篇祭文,敬神之时走了个过场,然后就带孙女回了学堂,因此幸免于难。

林子尘此时有如见到亲人,心情激动,一番叙旧后,开始说起那晚的惨事。

“唉!没想到发生了这等事。”杨老先生说着,点上线香,然后拉着那名叫小雀儿的女孩,上前拜祭。

“我承玄元门枯月真人垂怜,收为弟子。”林子尘说起自己的近况:“师父说万物归尘,给我改名为林子尘。”

“子尘,嗯,名字不错。很好,有玄元门的高人收留,老夫也就放心了。”杨老先生很关心林子尘,又问道:“你往后有何打算呢?”

“我要好好修炼,待学好道法,找出凶手,为父母和乡亲们报仇。”

“你想报仇啊,可是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师父说可能是幽冥宗、灵兽门或者血煞门的人。”林子尘恨恨地道。

“幽冥宗、灵兽门、血煞门,唔——”杨老先生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反正我会找出凶手,血债血偿!”林子尘那股倔强劲上来了。

“天水,哦,子尘呐,听老夫一句话,仇能报则报,万万不可被仇恨蒙了心。”杨老先生谆谆而语。

其实类似的话,师父和大师兄都说过,要他放下仇恨。毕竟他还是小孩,心性未全,遇此变故往往容易心理过激,况且还身怀血魔珠。

林子尘感到杨老先生的关怀之意,心头温暖,想到杨老先生和小雀儿孤老幼齿的,境况凄凉,便道:“杨老先生,要不您和小雀儿跟我上玄元门吧,那里跟仙境一样,师父他们也很好的,我也会照顾好小雀儿,好好侍奉您老人家。”

“好孩子,老夫自有去处,不必挂念。”听林子尘如此说,杨老先生很高兴,接着道:“见到你很好,老夫也安心了。老夫将离开此地,走前有件事情得告知你,其实林福夫妇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十年前,林老汉在天水河边将你捡回,那时你约莫一岁大,身上裹着层层的树枝藤条,应是随瀑布漂流而下,恰巧被林老汉看到,将你捞起。”

林子尘一时惊愕,自己竟真的如虎子说的,是河边捡的!那亲生父母又是谁呢?他们为何要将自己抛弃?难道是嫌弃自己一身怪病?可身上的血魔珠又是怎么来的?

“杨老先生,那您可知道我亲生父母?”林子尘满脑子疑问,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杨老先生似未听到林子尘的问话,转头望了冷月山方向一眼,一声叹气:“唉!故人凋零,门可罗雀,老夫我也该走咯。”说完,抱起正在烧纸玩耍的小雀儿离去。

“天水哥,小雀儿走啦,你要保重哦。”小女孩向林子尘连连挥手。

此时林子尘脑中有些混乱,正望着火光沉思,等他回过神来,祖孙俩已不见了。

在杨老先生离开后一会儿,一道剑光降落,却是大师兄不放心,带上清水吃食与被褥之类,匆匆赶来了,这让林子尘心中一暖。尽管身世成谜,身怀魔物,生死难料,不过身边还有很多关心自己的人。

林氏父母虽非自己亲生父母,但是他们辛苦将自己养大,呵护有加,与亲生无异,如今二老惨遭杀害,养育之恩已没机会报答,不过这血仇一定得报。此次回山后,定当静下心来,好好修炼,学成本领,他日血刃仇人。

“爷爷,天水哥真的不是林福叔亲生的吗?那你认识天水哥的亲生父母吗?”远处黑暗中,响起小雀儿稚嫩的声音。

“唉,这孩子注定命运多舛,他性子倔强,如若一心报仇,容易生成心魔,让他心中存着疑问,有所牵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杨老先生却答非所问,一声叹息,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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