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秀薇不时的望向身旁的菊,他的神色平淡,只手托着方向盘,不紧不慢地跟着前车,看不出有任何异样,只是,那紧抿的唇瓣透着一丝不健康的紫晕,让人心疼到无以复加。
车内的空气沉闷到凝滞,唯有舒缓优美的小提琴曲流过耳际。姚秀薇用力地掐住自己的手臂才没能让眼泪夺眶而出,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菊身边的人的软弱会为他带来更坏的影响。
驶出拥挤的车流,宝蓝色的跑车转了个弯,滑向更宽阔的路面,然后,菊抬手,关掉了录音机。
姚秀薇震动了一下,看向他。
“刚刚那老头的话我听不太懂,你简单解释给我听。”
姚秀薇深吸一口气后呼出,指甲陷进皮肉里,缓缓地,尽量以最平静地口吻道:
“王教授的意思是说,虽然两年前的那次手术保住了你的命,可是你知道的,你的心脏必须还得做一次彻底地修复手术,两年前在西藏的主治医师就曾经建议你做这个手术,你却没有做,但是现在,恐怕不做不成了……”
“两年前说那个手术的成功率是五成,现在呢?”菊问。
“……四成。”姚秀薇的回答低低地,仿佛耳语。
菊扯动了下唇角,姚秀薇从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四成吗?恐怕连三成都不到吧。
“如果不做手术呢?”菊再问,语气始终显得漫不经心。
“不可以,这手术不能不做。”姚秀薇急道。
“现在你的病情已经恶化,随时有可能……”她猛然顿住,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姚秀薇看着菊,深深地焦虑地凝视着,而菊的脸庞只是绷得紧紧地,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不久后,车子在姚家的花园洋房前停了下来。
“下车吧,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代我向阿姨问好。”菊说。
“吃过晚饭再走吧?”姚秀薇的脸上再也掩饰不住担心,询问中带着渴求。但是,在姚秀薇下车后,菊还是开着车扬长而去。
“菊……”姚秀薇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涌出眼眶,用手捂住脸慢慢地蹲下来,像个被丢弃的孩子般无助地哭泣,手臂上刚刚被自己掐过的地方,已现出了淡淡地青紫色。
从昨晚到现在,雨一直没有停过,只不过大雨变成了中雨,中雨又转为了小雨,而现在,竟成了绵密的细小的雨丝,如化不开的浓雾般从天空中散落下来。
菊握着方向盘,眼睛望着前方的路,一直没有转弯,由于能见度的降低,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却有车子早早地点亮了车灯,对面的车子呼啸着从菊的车身边滑过,瞬间照亮了菊的脸,忽明忽暗地容颜,绝美却易碎。
不自禁地,菊脚下的油门儿越踩越低,跑车如箭般超过了前方好几部车子,不知过了多久,一辆警车追了上来,勒令他停车,好久,菊才似清醒过来,惊觉之下,忙靠边停了车。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身材略胖的交警骑着摩托在跑车旁停下来,敬了个礼后,道:
“请出示驾照。”边说着还边拿出酒精测试仪,在测过之后,交警望了望菊,道:
“年轻人,就算要耍酷,也没必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以后注意啊。”然后,留了一张罚单走人。
菊盯了一会儿那张罚单,薄薄地一张纸,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思想有瞬间的停顿,然后,将罚单塞进抽屉里,开门走出车子,才发觉竟来到了海边,带着咸味儿的海风迎面吹来,让人顿生彻骨地寒意。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远处的灯塔泛着幽幽地光,如墨的海水静静地涌动着,仿佛蕴藏着无穹地力量,似乎,只要它愿意,就可以将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吞没。
两年前他不肯做手术,就是怕下不了手术台,那么,他连见箫箫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而老天终是待他不薄,让他在这个世界重遇箫箫,其实他应该觉得满足了……
一直以来,他都很注意保养身体,按时吃药,从不逞能,就算得罪老板,失掉一些增加人气的机会,他也要争取到更多的休息时间,就为了能撑到再见到箫箫的一天。
但是,当他再见到箫箫,那种欣喜若狂地心情立即让他忍不住做起了美梦,贪恋起与箫箫的未来,却忘记了他仍是个被死神列入黑名单的人。
抱住双臂裹紧自己,天地间的一切都成了深灰色,他仿佛置身于永无止境地恶梦中,颤抖着身体隐忍着。
箫箫还没有爱上他,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得到箫箫的爱,但是,恐怕他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好遗憾啊。
但是转念一想,还好箫箫没有爱上他,否则,他死了也不会安心的。
这么想时,心里反倒释然了,完颜初会照顾好箫箫的,他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
一千年前他就是孤身一人,一千年后,也让他就这么孤孤单单地消失吧。
——
那个臭菊,一天都没有电话来,是他骗了她哎,她都没有计较太多,他反而转身就走,真是要多混蛋有多混蛋。
白箫箫的半高跟鞋狠狠地踏着楼梯,也不管会不会吵到邻居,发泄着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停歇地怒气。今天是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下了班后,因为好久不见,同科室的几个同事相邀一起去吃一顿大餐,席间她将那盘白嫩鲜辣的水煮鱼当成了菊那张白晳得不像话的脸,伸开筷子夹了一大块儿到自己的餐盘里猛戳,嘴里还念念有词,道:
“叫你骗我,叫你骗我,一个大男生长得比女人还好看,看我不把你毁容……”
直到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来看她,忽然安静下来的异状才终于令白箫箫回魂儿。
“呵呵,”白箫箫立即伸展开面部肌肉,露出个无懈可击地笑容,道:“听说水煮鱼要把肉戳烂了吃才更有味道,我想试试。”
“切~”大家不约而同地“切”了一声,才动开筷子吃将起来。
都是你害的,白箫箫瞪着那块儿被她戳得千疮百孔地水煮鱼肉默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影响酒量的关系,只喝了几杯葡萄酒的她走起路来竟有些找不到重心,她可是有名的六瓶啤酒不毕业的T大高材生哎,被几杯区区低度的葡萄酒撂倒,以后说出去还有得混吗?咦?钥匙呢?明明放在包包里的,怎么找不到了?
在门口掏了大半天钥匙无果后,干脆将整个包翻转过来,把所有的东西倒在地上,慢慢地找……可就在这时,眼角余光中,白箫箫猛然瞥见位于上方的楼梯口处隐隐约约地,似乎有个人坐在那里,立时让她的酒意醒了大半,全身的警觉细胞大作。
“谁?”情急之下,胡乱的拿起地上一似金属物,因为反射着楼道里晕黄的灯光,所以格外显眼,哟,这不就是钥匙嘛,白箫箫气得咧嘴巴,该出现时不出现,用你能对付坏人吗?刚想扔掉,却忽然想起,钥匙串上还有把小得可怜的水果刀,就你了……结果,摆弄了好一会儿后……天哪,无语啊,怎么打不开,这刀做得也太紧了吧。
“箫箫。”一声叹息过后,坐在黑暗中的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无奈地起身,如果他真的是坏人的话,就她这个样子不早被偷袭了八百回了?
白箫箫顿住所有动作,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法似地,呆呆地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渐渐地进入到光线里的人,瘦高的个头,白晳到天人共愤的脸庞,因为淋了雨,柔顺的发湿贴在颊上,微微有些卷。
“菊?!”白箫箫望着菊,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好一会儿她才呆呆地问: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菊本来只想远远地看看她就好的,可是没想到白箫箫竟发现了他,那么,就让他放纵一次,就这一次。
“箫箫。”毫无预兆地,菊张开双臂拥紧了她。
白箫箫本能的挣扎了下,但是菊的力气那么大,像是要将所有一切孤注一掷在这一拥之中也似,竟让她半点也动弹不得。
直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了白箫箫的脖颈,白箫箫才猛然惊觉,菊,竟在流泪。
白箫箫停止了抗拒,任菊紧紧地抱住自己,好似随时有可能被他揉进身体里的拥抱,几乎令她窒息。
“箫箫,我舍不得你。”菊的声音沙哑地响在耳畔,每个字都似烫在她的心上,令她的眼睛也莫名地一热,即使她不知道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只是因为昨天她生气的指责他吗?她只知道,菊的身体,僵硬而颤抖,就像个渴望温暖的孩子。
怜惜地,白箫箫轻拍菊的背,柔声道:
“菊,你怎么了?如果是因为昨晚的事,你不必如此难过的,我已经不生你的气了,真的……唔……”
猝不及防,菊的唇倏地盖下来,瞬间吞没了白箫箫接下来的话。
白箫箫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儿,一时之间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菊毫不留情地攻城略地了。
菊的一只手扶着白箫箫的后脑,将她整个人抵在门上,身体上的契合,唇齿间的纠缠,几欲令他疯狂。
白箫箫的手胡乱地抓着菊的衣襟,徒劳地推挤着,却只觉得全身无力得可怕。
而菊的心脏,在她轻颤微抖地纤手下,跳动得仿佛夜空中璀璨的焰火,有力却绝望,只求瞬间的辉煌。
不知过了多久,菊的唇猛地离开了她的,还处在意乱情迷中的两个人,由于缺氧和体内被点燃的最原始的激情而急促地喘着气。
晕黄的灯光照在头顶,他们靠得如此近,菊背着光,白箫箫看不清他的脸,而投射到白箫箫脸上的光又被菊挡住,暗影中,他们看不清彼此,却固执地不肯放弃。
直到,菊一甩头,转身大步离去,瞬间消失在白箫箫的眼前,白箫箫才像是被抽干了气力般沿着门缓缓地坐下来……好似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地剥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