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地夜风,渐渐地有了蚀骨的寒意,暗夜的天空,半点星斗都没有,天际一道亮光闪过,才知道原来竟是被层层叠叠的乌云遮住了,而那道亮光的间隔却开始一道追着一道,形似瞬间碎裂的瓷瓶,伴随着隐约可辨的闷雷,眼看着一场急雨就要倾盆而至。
小区的路灯下,完颜初与白箫箫猛然顿住了脚步,在他们的面前,一辆跑车静静地停在转角处,而车的旁边,一个瘦削的身影冷冷地伫立在那里,仿佛已站了千年,或者,已冰冻了千年。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唯有树叶、青草在随风轻摆,发出“沙沙”的声响。
好久,白箫箫才似寻回了自己的声音一般,上前一步,问道:“菊,你怎么在这里?”
菊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几乎,有一瞬间,他就想这么伸出手去,将白箫箫夺回自己身边来,然后塞进跑车离开这里,让完颜初再也找不到。
努力地扯动了下唇角,菊为自己脑中顿时闪过的傻念头露出了一丝浅笑,那笑凄美而绝望,震得白箫箫的心缕缕地疼。
“我在等你。”菊问:“你说你去了草原?为什么忽然想要去那里?”菊的表情看起来淡淡的,语调不紧不慢。
“我……”白箫箫沉吟了下,才道:“我的记忆里有一部分是缺失的,所以我这次去草原是希望能够找回那些丢失的记忆。”
“找回丢失的记忆……”菊重复,“那么,你找回来了吗?”
白箫箫摇头,脸上的表情透出失望,郁闷地道:“只是想起来一点点。”
不忍的,菊上前握住了白箫箫的手,她竟是如此渴望回想起一千年前的过往,而他却选择了隐瞒,现在他才知道,也许他的决定是个错误。
“箫箫。”完颜初大步上前,伸手想要将白箫箫拉出菊的掌握,但是菊又岂肯轻易放手,一拉一扯间,已成对峙之势。
这场景好熟悉!
白箫箫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但是,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白箫箫用力摇摇头,甩掉脑海中忽然涌出的莫明其妙的画面,同时将双手从两个人的掌中抽出,以着缓和尴尬气氛为主要目的地道:
“忘了为你们介绍了,这位是……”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完颜初打断白箫箫的话,看这情形,他的心里已经明白了大概的状况。原来菊已先他一步遇到了箫箫,但是,显然菊没有告诉箫箫关于穿越时空和一千年前他们在金朝的过往。对于菊为什么会隐瞒箫箫,完颜初此时也想不明白,但是他不想骗箫箫,哪怕一点点都不愿意。如果菊永远都不出现,他自然也想当菊从未存在过,可是现在看来,已不可能了。
“啊?”白箫箫吃惊的张大嘴巴,盯了片刻完颜初笃定的眼神后,转向菊,“你们认识?!”
无法,菊只好点头,道:“是的,我们认识。”
“那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世界还真小。
菊沉默,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白箫箫用眼神寻问完颜初。
“还是由他来说吧。”完颜初道,既然菊在有心隐瞒,那么,也不好由他来揭穿。
好久,菊才似下定了决心,看向白箫箫的眼睛,道:
“箫箫,对不起。”
白箫箫的眼睛张得好大,她不明白,菊为什么会忽然道歉,但是,她可以感觉得到,菊的迟疑和难以启齿。
风越来越大了,吹得白箫箫长长的青丝贴在脸颊上,但她一直望住菊,仿佛这风竟似渐渐地穿透了她,让她整个人泛起凉意。
“箫箫,我骗了你……”菊再道。虽然完颜初已摆明了不会揭穿他,他完全可以再编个简单的故事骗下去,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够再骗下去了,箫箫是那么渴望知道那段过往,如果此时他还选择欺骗的话,等到将来哪一天箫箫知道了真相,会有多么生气,他承担不起那后果。
可是现在,如果他坦白了,是否,箫箫就不会生气了呢?菊的心忐忑不安地揪成了一团儿。
白箫箫倒吸一口气,“骗”——这个字,好刺耳。
“其实……你丢失的那段记忆里,还有一个我。”
呼吸骤然倏停,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已销声匿迹,唯有面前的这个人,他是这么的完美,浓黑的发,有一缕被风吹得立了起来,在他的头顶轻摇,如果是别人可能会显得滑稽,但是对于他却无端地增添了几许可爱,睫毛长长的,宛如半月扇,大大的眼睛里含着一汪清泉也似,在路灯的辉映下,朦朦胧胧中,仿佛一个不小心落入凡间的精灵。而,就是这么一个完美到时常令她不知所措的人,现在在说什么?
他欺骗了她,从两个月前的初识到现在,他都没有告诉过她,他骗了她——这一刻,他明明还在她的面前,却又似乎已在瞬间变得遥不可及,让她感觉陌生。
“为什么要骗我?那次,我记得,我遇到你的那次,你是说你拾到了一串佛珠手链,以为是我的……我们是那么认识的……原来,你真的是在跟踪我,并不是还什么手链,是不是?”
“箫箫,你听我说。”菊的脸上刹那间失去了血色,箫箫在怪他,她从来没有这样与他说过话,一字一句的质问,仿佛一把利刃般毫不留情地刺进菊的五脏六腑。
上前箍紧白箫箫细瘦的肩,连指尖儿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菊再道:“箫箫,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只是觉得,我只是想和你重新开始,忘记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
白箫箫抬起手来,重重地将菊的双手甩掉,菊很紧张,他在害怕,路灯微弱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惨白惨白,但她狠心地不去在意,她一直想不明白,菊为什么会追求她,有那么多女孩子在渴望着他,而他却独独选了她……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被蒙在骨子里的感觉糟糕到令她故意去忽略他的心痛和恐惧,甚至,为了发泄她的怒气,她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你说重新开始就重新开始,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有没有问过我?你知道为了恢复记忆,为了想起那一年中我和我的几个朋友们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曾经受过什么?我曾怎样的努力?”
“箫箫……”第一次,菊看到箫箫这么生气,不知要说什么才能够让她不要这么生气,只是徒劳地叫着他的名字,“箫箫……”
淅淅沥沥地雨终于下了起来,打在脸上,酥酥麻麻,半点清凉半点刺痛。
三个人伫立了好一会儿,直到雨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滑过了眼睛,白箫箫才猛然惊觉似的,道:“别都站在这儿了,去避一下雨吧。”说完,首先冲到了住宅楼下,那里的防雨檐很大,足以遮住三个人。
“太晚了,我就不请你们上去了,你们先在这儿站一下,我上楼去拿伞下来。”站在檐下,白箫箫边拢着半湿的长发边说着,语气仍是闷闷的,现在她的心很乱,思路一时无法通畅,就想着等明天再说吧。可是,一抬头,她才发现,菊并没有跟进来,比她更早发觉的完颜初也是一脸诧异地望着仍站在雨中的菊。
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紧接着便是一声极响亮的雷声,大滴的雨点儿扑天盖地一般,真真的宛如瓢泼。
菊似乎震动了一下,瘦高的身形在雨中,仿佛摇摇欲坠。
“菊……”白箫箫的心陡地一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莫明的浮上来,令她再顾不得自己的怒气了,重新冲入雨中,却在这时,只见菊一个转身,急走两步,打开驾驶室的门钻了进去,很快的,车子发动了,转眼间消失在雨幕里。
白箫箫眼睁睁看着菊开着车远离她的视线,牙齿不自禁地咬住下唇,雨水打在她的身上,又急又猛,从心里到每一寸肌肤,只觉得冰凉冰凉。
“箫箫,快回去吧,你这样会生病的。”完颜初追上来,脱下外套遮在白箫箫的头顶,道。
白箫箫狠狠地一跺脚,一股酸意倏地冲进眼眶,如果菊此时在她面前,她真恨不能这一脚就踩在他的脚面上。
一声响亮的闷雷,竟似雷神在天上肆意地敲鼓。
刚刚拐出小区的跑车,猛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
菊开了灯,在驾驶室里摸索出了一瓶药,颤抖着双手,奋力将药瓶拧开,倒出一粒深棕色的药丸,含进嘴里。
许久,菊只是虚脱般地半躺在驾驶座上,豆大的急雨仿佛无数双手,在奋力的敲打车窗。
细密的水珠浮在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颊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在晕黄的灯光下点点晶亮,菊却连抬手拂拭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好,瞒过了箫箫,菊模糊地想,但是,就这样子转身离开,箫箫一定会更生气吧。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做,才好?箫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