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静静地下着。
天与地,白茫茫地一片。
“皓月楼”的二楼雅间内,白箫箫倚在窗旁,向外眺望,雪花窜成的帘幕,飘飞在她的眼前,美丽妖娆。
在她的身后,完颜祈姮与艾羽正研究着古代的曲谱与二十一世纪的有何不同,而由于完颜祈姮的琴艺之高超,早令艾羽佩服得五体投地,于是,在完颜祈姮和魏继川还处于蜜月期时,艾羽便等不及的拜了完颜祈姮为师,每日趁闲暇时请完颜祈姮教她琴艺。魏继川的工作一向繁忙,如今见爱妻有事可做,自然也是十分赞同的。
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展开来,白箫箫再次将信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即使其中的内容她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可是,今年冬天的雪下得是特别地勤,特别地大,让她总忍不住地将信看了又看。
两个月前,鄂琳山区盗匪猖獗,除了将那里老百姓们贮藏的预以过冬的物资抢夺一空之外,还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使得民不聊生。朝廷下令全面剿灭,由于怀疑其中有部分盗贼为辽残余分子,于是派六王爷完颜初带队亲临。在剿匪的那些天里,完颜初每隔几天就会有信来,白箫箫也就将等待他的信当成了习惯,即使完颜初并不是个善于言词表达的人,但是,从那简短的字里行间,白箫箫会知道他好不好,辛不辛苦,工作危不危险等等。
但是,当完颜初解决了鄂琳山区之危,打算回中都时,朝廷又即刻下令派他去了平朔。今年的雪下得很大,特别是平朔地区,有好几个村庄几乎是一夜之间被大雪掩埋……
在白箫箫手中的信,是完颜初去平朔救灾前发给她的最后一封,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只字片语,只是听闻那里的雪仍在下着,有些地方的雪几乎可没到人的腰腹处,交通几乎全面瘫痪,信件自然也是难以传达。
唉……
下意识地,白箫箫又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完颜初会这么忙?虽然每一个人都不愿意对她直说,但是,她多少也会猜到几分——为了不让他们在一起,刻意安排完颜初离开中都,皇后娘娘不惜让自己的儿子去最坚苦的地方,可谓是煞费苦心。
“箫箫,”有一只纤手轻拍上白箫箫的肩,白箫箫转头,是艾羽安慰地笑容,道:“不要太担心了,怎么说完颜初也是个王子,虽然身处赈灾第一线,但最辛苦最危险地工作,是不会有人敢放任他去做的。”
白箫箫点头,“是,我知道。”
“这些天没有信来,应该是路上耽搁了,毕竟雪下得实在太大了。”完颜祈姮也道:
“而且,快过年了,完颜初身为王爷,一定会回来中都过年的。”
白箫箫勉强扯动唇角,弯出弧度,再次点点头,“是,我知道。”
但,即使知道,也是会担心的。
“箫箫—”就在这时,楼下有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
白箫箫探出窗口向下看去,白茫茫地雪幕中,有一个高挑纤瘦的美丽女子,打着一顶桔红色的油纸伞,正仰头笑看着她。
……
“竹,你怎么会想要买这么多的东西啊?”从一个胭脂坊出来,又钻进了一家绸缎坊后,白箫箫看着跟在竹身后的小丫头满怀的胭脂水粉,不无感叹地问。
竹转过头来,神秘兮兮地一笑,道:“这还猜不到吗?我这是在办嫁妆啊。”
“嫁妆?”白箫箫吃惊不小,没听竹说起要嫁人啊。两个月前菊的那次生病之后,竹有时会来找白箫箫逛街聊天儿。
“对象是谁啊?”白箫箫追问。
“你还记得‘啸月山庄’的少庄主吗?”竹被一匹亮粉色的布料吸引了,边走边回答着。
“‘啸月山庄’的少庄主吗?”白箫箫回想,记得第一次去“风华楼”时有见过,是个很年轻的俊公子哥儿,便立即高兴道:
“太好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呢?”
竹低头细看着手中柔软的大红色绸缎,她忘了刚刚吸引她的是那块亮粉色布料,顿了顿后,才又道: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以前一直都还没有定下来。”
“哦,”笑容从白箫箫的脸上隐去了几分,看着竹的表情,忽然她不知道该不该说恭喜。可是,为什么呢?能够与这么好的良人结合,难道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吗?为什么竹的眼中会有悲伤划过呢?即使她隐藏的很好,但是瞬间的眼波流转是骗不了人的。
好久,竹才从五颜六色的布料堆中抬头,看向白箫箫,微带诧异地问:
“箫箫,你为什么不对我说‘恭喜’呢?”
“因为你并不开心,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恭喜’。”白箫箫直言道,然后猜测地问:
“你……不喜欢那个少庄主吗?”
竹的眼中又多了几分苦涩,但是唇边却努力保持着微笑,道: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怎样?总之,他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归宿,在众多姐妹当中,我已属老天眷顾了,我已知足。所以,”竹拉住白箫箫的手,道:
“箫箫,你该恭喜我的,是不是?”
好久,白箫箫都没有说话,只任由一股气压在胸口久久不散。从很早以前她就曾打听过“风华楼”的花魁的赎身价码,高得简直是天文数字,她的“皓月楼”甚至买不下竹的**。
雪几乎要停了,白箫箫看向屋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白得刺眼而沉闷,天下之大,无奈之事如此之多,而她,又是多么渺小,她的力量救不了竹,更别说比竹的身价更高的菊了,这项认知,让她几乎想大哭一场。
看着这样的白箫箫,竹心下不忍,于是,大大吸入一口气后吐出,然后,竹的笑容闪烁在眼底,欢快地道:
“箫箫,我答应你,我会很努力的生活,让自己过得幸福,请你相信我。更何况,少庄主他人真的很好,对我也不错。为了娶我,他做了很多的努力,我很感激他。”
但是,感激并不是爱情啊。
白箫箫在心里大声地喊,却无法说出口,既然帮不了她,就不要在这里泼冷水。
“哦,对了,差点忘了,我还得选一份礼物送人。”竹忽然想起地道。
“送谁啊?”白箫箫问。
“未来姐姐。选什么好呢?去首饰店瞧瞧吧,听说是个大家闺秀,送些珠钗什么的,应该会喜欢吧。”竹说着,拉起白箫箫就要走出绸缎坊。
白箫箫皱了皱眉头,一时之间想不明白,姐姐?还未来的?是个什么状况?
看着白箫箫一副有听没有懂地样子,竹眨眨眼睛,以着最平和最无所谓地语气道:
“‘啸月山庄’老庄主夫妇肯出一大笔银子为我赎身,并允许他们的儿子娶我进门的条件,就是少庄主必须先娶一个大家闺秀为妻,而我,只能是妾。”
白箫箫倒吸一口气,一瞬间,满满地凉意充溢全身,然后,她看到竹在门口随手接住空中最后飘落的一片雪花,含笑地道:
“今天,便是少庄主娶妻的好日子。”
……
同一时间,平朔。
天地之间,被厚厚地白雪覆盖。
山坡上,着一身藏青色锦衣的完颜初伫立在那里,黑色的滚着紫貂毛的披风在刺骨地寒风中烈烈飞扬。
完颜初举目眺望着,努力在远处的一片白茫茫里搜寻有可能地幸存者,因为,那片白里,掩埋着一个小山村,虽然大多数村民已经及时逃了出来,但是,仍有些老弱病残者留在了那里。现在,所有的兵士们都在奋力地挖掘……希望,还能找到幸存者。
身后传来了细微而坚难地在及膝地雪地里前行的脚步声,完颜初转身看去,果然,兰罗正气喘吁吁地走在雪中,冰寒刺骨地冷风中,她的额间却已是香汗淋漓。
压下心中的不忍,完颜初皱眉道:
“不是要你好好地在帐篷里面呆着么?怎么又跟来?”七天前完颜初到得平朔之后,兰罗也从中都赶来,无论完颜初如何要她走,她都不肯,非要与他来个同甘共苦不可。可是,在这种时候,带着个女人,特别是兰罗这样的娇小姐,无疑等于是背着个包袱。后来,雪下得越来越大,越发的不可收拾之后,通往外面的道路几乎全面阻断,无法,只能让兰罗留下来。
终于,兰罗站到了完颜初的面前,呵气成霜,她看住完颜初的眼睛,告诉他,她不会轻易放弃。
“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终于顺过气之后,兰罗也看向远处那片白,大声道。
完颜初不再说什么了,这些天来,他该说的都说了,现下已不知还能说什么做什么才能令兰罗改变心意。
迈步向山下走,不再理睬身后佳人,完颜初要与兵士们一起去挖掘,并进行现场指挥。兰罗走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很快便被落下很远。
兰罗咬紧下唇,感觉上次在草原上跳舞时受伤的脚踝处还在隐隐作痛,看着远处完颜初冷酷的背影,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痛如绞,委屈地泪水不受控制地滑下倾城容颜。
她不懂,她究竟差那个白箫箫哪里?为何完颜初说变心就变心,完全不留有余地,当她在这么想着时,嘴里也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完颜初,你有爱过我吗?”
兰罗的喊声撕心裂肺,很快便被冷烈地寒风吹散,却字字刺进完颜初的心中。
完颜初停下脚步,整个人如尊雕像般立在那里,天与地,静静地,只有呼啸地风声响在耳边。
他曾爱过兰罗吗?自从完颜初爱上白箫箫之后,这句话他也不只一次地问过自己。为什么从小与兰罗在一起的感觉,与他如今和白箫箫在一起的感觉是全然不同的呢?
与白箫箫在一起,无论开心或痛苦,都是深入骨髓般深刻,似乎白箫箫的每一个表情都牵连着他的心脏也似。
而兰罗呢?从小,兰罗就是他的一个美丽至极地梦,喜欢也几乎变成了一种习惯,他常是陷入自己编织地美梦当中,以为兰罗就该是他心目中的那个样子,所以当梦一下子被现实击碎,他才猛地惊觉,原来,梦醒后,那份爱,竟是单薄如纸。所以——
完颜初转过身子,他定定地看住兰罗,平静地告诉她:
“对不起,我没有爱过你。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你,这我不否认,但是,我没有爱过你。”
“不—”兰罗大喊出声,眼泪越加疯狂地在脸颊上奔流,这一刻,她好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问他呢?为什么一定要听他亲口说出来呢?
“你好残忍……你好残忍……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难道你都感觉不到吗?……为什么?……”兰罗捂住胸口含泪控诉着,同时无助地向后退去,仿佛只要离完颜初远一些,心便会少痛几分似地,向后退去……
当完颜初发现危险,快步奔来,大呼“小心”时,兰罗已一脚踩在悬出山坡地浮雪上,整个人向山下坠去。
完颜初来不及多想,飞扑上前,抓住兰罗的手,另一只手拼命探入雪中,想要抓住一个支点,在下滑了半丈之后,完颜初的手终于抓住了一根树枝,停住了两人下坠地攻势。
完颜初大喊着山坡上的兵士,“来人哪,快来人。”同时,低头对兰罗道:
“撑着点,很快就会有人来了。”可是,就在他这么说时,自己的心里却是越来越没谱,因为,他手中的那根树枝,细得宛如他手中女子的手腕儿,随时有断裂或连根拔起的可能。
“王爷坠下山坡了。”很快地,山坡上已有侍卫在喊了,在确定了两人所在的位置后,侍卫们立即准备实施营救,就连远处山下正在挖掘的兵士们也都立即向他们这一方狂奔而来。
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一声脆响,树枝在完颜初的手中应声而断——
“啊—”在兰罗的惊呼声中,两人的身子快速下落,完颜初再想竭尽所能地在雪里抓住可攀物却终不可得,无奈,只好反身抱住兰罗的身子,尽力为兰罗挡住所有有可能随之而来的撞击……
“啊—”珠宝店中,白箫箫手中正随意把玩着的一只碧玉珠钗竟莫名其妙地划破了她的手指,令她轻呼出声。
还在一旁仔细挑选着,拿不定主意该买紫玉珠钗还是该买翡翠耳环的竹听到声音马上靠过来,看到白箫箫竟对着手指上的血泡出着神,忙掏出手帕为其止血,嘴里不无埋怨地道:
“在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
白箫箫仿佛大梦初醒般,接过竹手中的帕子,扯唇笑了笑,道:“没什么,我自己来吧。”
竹松手,摇摇头,见血出的并不多,便也不甚在意,继续挑选礼物去了。
而此时白箫箫的心里,却莫名地涌现出了一种慌乱地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