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楼”的软轿到得左相府门前时,已经是夜幕低垂时分。
左相府不同于平常官家府邸,光看那厚重地几丈高的铁皮嵌包的朱门,及高高地台阶,就给人一种睥晲世人的意味。
菊下了软轿,借着门前高挂的红灯笼四处望了望,本以为这里会有可预见的车水马龙的景象,但不知为何,此时却静得出奇。
不是说有宴会吗?怎么会不见其余官员或客人的身影?就算他来晚了,门前也该有几顶轿子停靠才是啊?难道宴请的只是一两个达官显贵或是什么特殊人物?亦或是他来早了?
菊带着满心地疑问踏上台阶,门开着,看到菊来,一直守在门边的老管家匆匆迎上前来,满脸堆着笑,招呼道:
“爷,您可来了,大人正等着您呢。”
进得府内,诺大地院落中间由两排灯笼引路直通前厅,离老远就可看到前厅的灯火通明。
走在通向前厅的路上,菊抬头,今晚的月亮很美,又圆又大,几颗稀疏地星星散落在浩瀚地夜空,这样的夜晚,如果能与箫箫一起渡过,该有多好。
此时的菊,竟有种想立即回到心爱女孩儿身边的冲动,而这个想法一浮现在脑子里,令他自己也不免有些好笑,才分开一小会儿,就已经开始想念了吗?
老管家将菊引进前厅后,便退了出去。
前厅里依然没有想象中的宾客满堂,竟是空无一人,这令菊不自禁地皱了皱眉。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所以不会对厅内的摆设有什么兴趣,但却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股菜香,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闻香寻去,侧厅的餐桌上摆放着满满一桌子的佳肴,均是色香味儿俱佳的江南著名小吃,单凭色、香两样便会轻易引得人咽口水。
一阵不急不缓一重一轻的脚步声传来,菊抬眼望去,果然看到达鲁古克宁左相由内室出来,一身锦衣便服,虽是跛子,但举手投足间的高贵气质却表露无遗。
“菊拜见左相大人,让大人久等,菊真是罪过。”菊忙上前行礼道。
达鲁古克宁左相英俊地脸上浮起微笑,看向菊的眼中有些什么异样地情愫一闪而过。
“不必多礼,来了就好。”将手中装满酒的玉瓶放在桌子上,达鲁古克宁又道:
“一定饿了吧,过来坐,本座特地请宫里的江南名厨来府中做了这一桌子菜,希望还合你的口味。”边说着还边拉过菊的手,要一起坐在桌旁。
不知怎么,菊直觉的想离这个左相大人远一点儿,向后退了两步,却又不敢动作过大,正犹豫间,已被达鲁古克宁抓住了手腕,但菊并没有立即坐下,仍是有礼的道:
“看来大人的贵客还未到,菊不敢先行用餐。”
见菊不愿就坐,达鲁古克宁挑了下眉,又听菊如此说,才嘴角一勾,缓缓地道:
“本座请的人已经到了。”
什么?菊一怔,然后,他听到达鲁古克宁一字一顿地接着道:
“就是你。”
与此同时,魏府里,正举行着一场庆祝晚宴。
吴氏、完颜祈姮、魏继川、白箫箫、完颜初、关之焰和艾羽,大家围坐在桌旁,举着杯中酒,碰杯、欢笑着。
因为,皇上已经答应为魏继川和完颜祈姮赐婚了。
日前,吴氏进宫约见了完颜祈姮在宫里当贵妃的姐姐,两人一起商量了关于魏继川和完颜祈姮的婚事。
完颜祈姮的姐姐自然十分高兴,便立即向皇上提起,希望皇上能够赐婚。而皇上其实对于当初将年幼的小郡主嫁给魏庆一事,心里也是一直过意不去的,如今见完颜祈姮有此良缘,便欣然应允了。
女真人对于礼教一事一向没有汉人那样严苛,但是完颜祈姮与魏继川在名义上是“母子”一事,皇上考虑到为免去世人会有的妄加推测的言论,便下旨将完颜祈姮接入宫中,认作义女,以嫁公主的仪式将完颜祈姮风风光光地嫁进魏府。
所以,今晚,便是完颜祈姮作为魏府二夫人的最后一晚,明天,她便会入宫,成为皇上皇后的义女,一个仍待字闺中的公主,直到两个月后,以全新的身份再次嫁入魏家。
今晚最高兴的两个人当然莫过于魏继川和完颜祈姮了,魏继川喝了很多酒,每一个朋友的祝福和恭贺他都统统收着,幸福和着美酒熏着他英俊地脸庞,红扑扑地,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还有完颜祈姮,本不胜酒力的她,躲不过众人的胜情,也喝了小半杯,令本就美丽无双地俏颜更是娇艳欲滴地仿佛初绽的荷,惹得魏继川醉眼朦胧中看了又看。
多少年的痴心,多少年的等待,多少年的隐忍,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怎不要人心生感触。
酒过三巡,两人的对视中,眼中竟有了湿意,此时此景,有如梦中……
吴氏用过晚饭后,将热闹的场合留给一群年轻人,自己由宁嫂陪着退出了前厅。终于了了心头的一件大事,老人家的心里很是宽慰。
众人又嘻嘻哈哈笑闹了一番后,都感于两个准新人会有一番依依不舍地话别,也就都找借口各自退走了,将前厅留给了魏继川和完颜祈姮。
白箫箫知道,完颜初有话对她说,所以,他们有默契地散步到池塘边。
关之焰和艾羽则是走向客房的方向,因为他们两人不想麻烦魏家,执意要在“皓月楼”居住,所以魏府中也就没有为他们准备固定地房间。
拉着艾羽的手,他们与白箫箫和完颜初走的是两个相反的方向,但关之焰仍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他们的背影,眼中滑过一丝了然和担心。
而此时,他却听到艾羽似不经意地说道:
“箫箫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王子,我们该为他高兴地,是不是?”
关之焰转头看向艾羽,一抹苦笑后是真心的祝福:“是,希望箫箫像所有童话故事中的公主一样,与王子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现在对于箫箫,他能做的,也只能是默默地祝福了吧。
揽过艾羽的肩,给她一个大大地微笑,艾羽回他**地一瞥,头靠入他肩窝处。
清冷的月光,映着池水,闪着点点金光,仿佛天上的星星不小心落入了凡间,夜空与大地相应成趣。
连日来,从魏继川那里,白箫箫知道了,完颜初为了和她在一起而做出的诸多努力,甚至连皇帝的赐婚都拒绝了,对象还是与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兰罗,而且还央求皇上皇后答应让他只娶一个汉人妻子。立不立储不在乎,甚至爵位也可以不要,放他出宫去放马牧羊也行,就是不要逼他娶不喜欢的女人……
但是,完颜初这样满满地情感,却让白箫箫的心里涌起一种无法明状的负荷。从小受家庭环境的影响,白箫箫在感情上一直都是个怕受伤害的孩子,所以有很多时候,她都宁愿少投注一些,而唯一一次的放纵,就是与关之焰的感情上,却以失败告终,这更让她加强了自我保护意识。
她并不怀疑完颜初对她的感情,只是他们之间有着太多太多地阻碍,这样无法把握地情感,她还不想放纵自己去投入。
虽然白箫箫知道,在感情上,她是过于谨慎,甚至可以说,是有着算计的,但是她真的不想,在激情过后,褪下年少的青涩之后,爱情进入平淡期时,以一句“后悔”来为感情下定义。
好一段时间的静默后,完颜初忽然道:
“我母后来找过你。”他问过老年,了解到中午的一些情况。
“嗯。”由于想事情想得太投入,没有过脑子的,白箫箫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但立即的,完颜初的话在脑中形成意识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望着完颜初,“嗯?”
“小丫头,魂游到哪里去啦?”对于她后知后觉地反应,完颜初只能抱以苦笑了。然后又道:
“中午来的那个讲究排场的贵妇人就是我母后,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白箫箫张大了嘴巴,心道,怪不得。
“也没什么,随便聊了聊,皇后……是个满随和的人。”不过,她在强调反对“一夫多妻”和“一妻多夫”的论调时,皇后好似很生气罢了。
完颜初定定地看了看她,知道她没有说实话,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叹了口气后,转过头看向水中的那轮明月,轻轻地问:
“箫箫,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十分,你愿意承认你喜欢我几分呢?”
似随意地一问,却令白箫箫的心陡地一沉,接着心便如闷雷般在胸口鼓动起来,声音大到她自己是听得一清二楚,就不知身旁的完颜初会不会也听到了,好窘。
“这……”几分呢?如果说,只有一分或二分,完颜初一定会很伤心吧,但如果说是七分或八分,白箫箫自认,还没有到那个份儿上,要不,五分?
可是,当白箫箫沉吟了半天,刚想说出口时,完颜初却又忽然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想知道了,”接着便自嘲地笑笑,道:
“可能,你已经从继川那里知道了我拒婚和放弃争储的事了,其实你不必有太多地负担,我不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远离宫廷的分争,自由自在地生活,是我一直的梦想。”
皇上有意将白箫箫赐婚完颜锦一事,完颜初觉得,完颜锦与那塔拉喻美公主大婚在即,考虑到完颜锦急需那塔拉部族的支持,断不会在新婚便要立侧妃的,所以,他还应该有充足地时间恳求父皇改变心意。而他,在完颜初的心中,也有着最后万不得以地打算,那就是私奔……
但是,如今最让完颜初心里没底的,却是白箫箫的心,虽然强烈地疯狂地想立即得到,却又不想给心爱地女孩儿带来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