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人,月明星稀。
沉睡的天地中,青石板街道的转角处,停着一辆马车,已是很久。
棕色高大的马儿不耐烦地喷着气,偶尔甩一下脖子,年约四十开外的车夫站在马儿身旁,了然的笑笑,顺顺马儿长长的鬃毛,安抚着。
车内。
完颜锦端坐在软垫中,不敢挪动一下,因为有人将他的腿当成了舒适的枕头,而他也不晓得,她是什么时候爬到他腿上来的。
从菊那里带走已昏迷的白箫箫之后,他将她抱上马车,准备送回魏府,自第一次见面后,他就打听过,她住在魏继川的府中。可是,快到魏府时,他又改变了主意,在这儿停了下来。也许,他该看看魏继川究竟有多疼她,也许,他想看看魏继川焦急地样子,也许,他只是捉摸着她能否成为牵制完颜初那组人的棋子,也许……可是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解释,他知道,他只是单纯的想留她在身边,哪怕只是一会儿,几个时辰,也好。
从没见过这么特例独行地女孩儿,穿着男装,扮成公子哥满街跑。
从没见过这么精明睿智地女孩儿,三皇兄与四皇兄谋划很久的结党行为,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场小儿扮的家家酒。
从没见过这么幽默风趣地女孩儿,同是女人,却硬是要调戏另一个女子,手段之高,方法之妙,实非寻常登徒子可及。
而他……也从未笑得那么开怀……
今晚,她又扮成男儿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风华楼”。
他隐在二楼窗口处是有目的的,他在观察一个人,但是,当他偶然看到她出现在视野中时,眼中便再也看不到别的了。
她的挑眉、瞠目、咬唇、惊艳……甚至故意学着男子的坐姿,手摇折扇摆谱的动作,都令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表情起浮着,微笑着。
……
菊说,他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所以菊才会起了嫉恨之心。
他看她的眼神吗?是一种什么眼神呢?完颜锦抬手轻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之后,自嘲的笑笑,眼神岂是能够用摸就可以了解的?但他真的很好奇。
菊说,这一次,他放弃了,他终于相信他只喜欢女人了。
自从两年前,与菊见面后,菊便立志要完颜锦爱上他,而完颜锦也只能一再的告诉他,自己的性向很正常,只喜欢女人。但菊未曾死心,他知道完颜锦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位姑娘,所以,他认为自己还有机会。
虽然完颜锦对菊说,自己只喜欢女人。可是他知道,只是说说而已。他也从不知道,自己真的有喜欢上一个人的一天。
从小,完颜锦就认为自己冷情。即使很多人都认为他常挂在唇边的笑容温雅而无害,却很少人知道,其实那只是他的保护色而已,在那个危机重重,各怀鬼胎的皇宫,他对谁都无法真正的喜欢起来,包括他的母亲。
而他的母亲对于他,也只是将他视作可以令乌古论部族再次崛起的工具而已。
在上一代的皇位争夺中,出身于乌古论部的乌古论丽达皇后希望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集结部族中的所有力量千方百计的阻挠当今皇上登位,却终是以失败告终。此事令当今皇上怀恨在心,登基后,首先赐死了乌古论丽达,而后又将其子贬为庶民,放逐回乌古论部。但事隔多年后,皇上忽然又觉得余气未消,开始以各种名义残害乌古论部族人民,使一个原本富足的部落不到半年的时间只剩下了断壁残垣。乌古论部族人民深知无法再生存于完颜部落的统治之下,开始重新过起了老祖宗们的迁徙游牧生活,生活极其困苦。
完颜锦的母亲,允妃是乌古论丽达皇后的侄女,她为了保护乌古论部落,随母姓,混进宫中,以美貌迷惑皇上,得到皇上的宠爱。可是,就在她以为,她可以夺得皇后宝座,令乌古论部落重新崛起的时候,有人将她的真实身份抖了出来,顿时龙颜大怒。只因她已育有一子,才不至于被打入冷宫。但也从此,她们母子过起了在皇宫中的寄人篱下的生活。
一次的失败并不能让这个顽强的女人认输,因为她知道,她还有一个有着皇家血统的儿子,即使他的父亲不喜欢他,但也无法磨灭他与生俱来地身份。
乌古论部落的人民自然也没有放弃,几年来,开始有人陆续的以着各种身份和名目来到中都,秘密的与允妃取得联系——一系列令乌古论部落翻身的计划已悄然展开,而完颜锦就是他们成败的王牌。
乌古论部落会皆尽所能为完颜锦争取储君的位置,而事成后,完颜锦要帮扶乌古论部族的兴起。
摆在完颜锦面前的,是一条既血腥又艰难的路,从他知道有爱情这回事起,他就告诉自己他没有选择爱的权力,幸好他从小就冷情,他以为。可是现在,谁来告诉他,他可以爱她吗?这个让他第一次尝到心动滋味的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有着如此洒脱,无拘无束地心性,她一定是最不喜欢皇宫那种毫无人情味儿的地方吧。
而说起洒脱,他又会想到他最大的争位敌人——老六完颜初,怪不得他们会成为朋友。
完颜初居然会主动弃权,这让得到消息后的他吃惊不小,可静下来想想,又觉得合理,性格使然。
虽然完颜锦与完颜初兄弟俩的关系并不算很好,但对于完颜初的个性,他多少也是了解的。完颜初对权力毫无欲望,对争位嗤之以鼻,他讨厌身为皇子的束缚,厌恶勾心斗角的氛围,就像一个正奋力脱缰的野马,辽阔的草原,蔚蓝的天空才是他真正想要拥有的。所以,完颜初也希望有个如水晶般透明的女孩儿能够陪着她一起享受他想要的简单生活。
哼,完颜锦摇摇头,心道,只怕老六如今却看走了眼。
而他与完颜初截然不同,他有野心,他要权力,从小受尽白眼和冷落的情境让他对皇位充满了欲望。
天已蒙蒙亮了,不知不觉,该到了不得不分手的时刻。
白箫箫翻了一个身,盖在身上的披风滑落下来,完颜锦接住,再重新盖回去,掖好。
拿过一旁的软垫折成枕状,轻轻抬起她的头,将他的腿换出来,发现腿已麻了。
蹲在一旁再注视了白箫箫好一会儿,走之前还是忍不住的轻轻抚上了她的颊,细滑的肌肤,泛着诱人的香气,纤长的睫毛,粉嫩的唇瓣,每一寸的轻触,都令他的心不由自主的狂跳……天呐,快住手,他对自己说,否则他会……他会……而当他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轻贴在了她的唇上……
可怜白箫箫保留了二十年的初吻,就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她白大小姐想过N遍奉献初吻时的浪漫情景,就在她还在与周公下棋的时候唯美落幕。哦,也许此时白箫箫正做着自己是睡美人的美梦,但王子的吻落下来后,迟钝地睡美人儿却没有应景地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