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个人走了很久,周围却全是黑暗。三笙醒来时,如琥珀一般颜色的瞳孔里流露出了丝丝悲伤,暂时找不到视线焦点的他讲眼神投向了天空:业已半夜,残月孤清得挂在空中,浑身晕着光圈。夜幕渗透着蓝光,却又在天际显出白色。三笙柔和了眼神,却听见身边传来衣服窸窣之声,忙收起了放松之态,侧首看去,却是一张过分冷漠的脸。
半夏本是阖眼假寐着,此时也便醒了过来。“你认得我?”虽是问句,半夏却早已有了答案:若自己没有听错,刚才这男子在睡梦中念的确是自己的名字。想着,半夏打量起了三笙:黄褐色的双眸如大海般沉静,但透着一层疏离感;恍若天下无人入他眼的孤傲神情,给他柔美的面孔添上了一抹英气,虽如此,却不会令人生厌。
三笙闻言,心下一片悲凉。他望着面前女子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面孔,黯了黯眼神,摇头道:“我未曾,见过你。”话至一半,三笙微微地顿住,心仿佛被揪住一般,呼吸难以继续,他自嘲的想到:“千年过去,这颗心竟还是会痛。”心中虽然难受,脸上还是一副冷淡疏离的表情。
“是吗?”男子的声音沙哑,却不显难听;观察到他脸上并未多大感情变化,半夏追问道:“你可知道,刚才你在睡梦中确是喊了我的名字?”
三笙的背僵了僵,半夏却捕捉到了这细小的动作,微眯了眼,不动声色道:“我名为,半夏。”不知为何,半夏在对面前这本应陌生的男子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感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这样说过。是谁呢?半夏抿了抿唇,却找不到相关的记忆。
三笙突然扯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眼里的疏远也被柔和。他启唇,似是故意道:“我确是很喜欢半夏。”语调越来越平缓,最后竟有一丝揶揄暧昧之意。
半夏听着男子模棱两可的话,却是千年来第一次有人如此对待自己,一时竟忘了言语,只睁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男子别过了脸,嘴角的弧度更加扩大,只听见他声音中带着浓浓的笑意,道:“半夏,燥湿化痰,降逆止呕,消痞散结;实是我心之所属。”
见男子明显玩弄于自己,半夏镇了心神,蓦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道:“原来,竟是我会错了意,自作多情。”也不知听了什么,男子的脸色一下子惨白,笑意也尽隐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初见时的冷漠。
三笙也站起身,半夏这才发现他比自己还高出了半个头。身高上的差异让半夏皱起了眉,没理由的感到不爽。
三笙眉眼清冷,一只手却在身侧不住的颤抖着;注意到了自己的异样,他不着痕迹得将手背到了身后,说道:“此为仙境,还请魔君尽早离去。”
听见男子挑破自己的身份,半夏一扬眉毛,对他的身份却是更加好奇;但还是敛下眼帘,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留。”说完,转身便往来时之路走去,身后男子也未出言挽留,只是静静的,恍若无人一般。半夏行至一半,突然停下脚步,侧首问道:“敢问仙君何人?”
三笙不知何时已转身背向半夏,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略显单薄的背上,衬得男子更为孤寂。许久,才听见沙哑的声音,“三笙,我是、三笙。”
……
身后再也没有了声响。三笙便那样静静地站着,天地间只有他一人独立,如同只会呼吸的雕像一般。天际的阳光给大地带来了光明;男子僵硬地转过身,面前仍是熟悉的风景:为记忆之人打造的桃源首次迎来的主人,竟是以误闯客人的身份出现。三笙扬起了头,望着头顶稀疏的大树,口中充满了苦涩。
她忘了一切,活的仍是自我,很好。
她并未发现这里的秘密,很好。
她又问了我的名字,三笙茫然,不知是否应该庆幸。
阳光下,男子投向远方的眼神安静而温和,嘴角噙着的笑容却带了苦涩;忽视脑中如针扎的疼痛,三笙静静地回忆着昨夜女子陌生的侧脸,身上原本的冷漠感也被柔和。
她没有我,却更加恣意;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