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邈回了东宫之后,立刻派邑思去调查当日秦唐落水的前因后果,邑思的动作也是迅速,很快就有了回复。
具体的细节李邈也知道得不清不楚,当时两个浇花的小宫女也吓得好像记忆都混乱了,问什么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当时两人看到的时候升平公主与郭暧已经在芙蓉池中了,于是李邈只得作罢,不再追究。
“邑思,西夜怎样了?”李邈在书房中看书,听完了邑思的汇报,似乎有些出神,他出声问道。
现今距秦唐“芙蓉池落水事件“已经过去了五日,当时光是秦唐陷入昏迷就过了两日,所以你不知道当时唐代宗可是真的气坏了。
以前唐代宗就从来没对升平公主摆过脸色,在她面前也从来没有什么皇帝的威严,一直都是一副慈爱的父亲的形象。可能也是升平太乖了,乖到唐代宗没有什么理由也不舍得去责怪她。
而现在自己这个一向乖巧听话胆子又小的女儿接二连三遭罪,不是被贼人掳出宫就是失足掉下水池……所以这一次怎么样都要给她个惩戒,李邈也在一旁不断劝说,之后唐代宗才以禁足了结此事,他也答应全权交由李邈处理。
当时李邈看到昏睡的升平醒来别提多激动了,可是也还要抑制住自己满心的欢喜偏要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来,天知道他多想将升平抱入怀中。可是他不能,不能再一味纵容升平,以免养成她无法无天的性子,所以必须要克制。
要知道,若是对一个人太好,他就会当成理所当然。
“回太子,辞将军他……”邑思低下头,沉默了下去。
看到一向做事果断的高大青年此刻在自己眼前无言,李邈将手中握着的书卷重重放下,脸色沉了下去。
“你说。”李邈盯着眼前的邑思,冷冷开口。
前几日将辞西夜送回了辞府之后看到太医来了他才安心离开的,本以为他很快就会恢复,可是看着邑思欲言又止的样子,难不成还有隐情?
“辞将军此次受了风寒导致他旧疾复发所以此刻还未能下床。”邑思说完,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此刻李邈的神色,只看到李邈修长的骨节被他自己捏得很响,书房中很安静,而这种静根本就不寻常。
“旧疾?”李邈神色一变,“何为旧疾?西夜的身子骨一向很好。”李邈愣愣出神,犹不知自己已经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随我去辞府。”
李邈说完便快步走出了书房,邑思立刻跟上。李邈心思微乱,恍惚记起那一日在芙蓉池边的情景。
当时李邈与辞西夜正从国子监离开,准备回东宫,途径芙蓉园,听闻升平落水,两人立刻往芙蓉池边赶去。
李邈从来没有看到过辞西夜那个样子,看惯了他漫不经心面无表情目空一切的神色,陡然间看到他眼中的光亮,以及大变的神色,那种感觉是极度震撼的。
就像是一个雕工精致的面具,悴不及防从中裂开,那道口子越裂越大,竟有一种石破天惊的强烈即视感。
看到池中挣扎着下沉的升平的那一瞬间,李邈神魂欲裂,下意识就要冲过去,可是身旁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身旁的辞西夜已经不见了,之后便听到“噗通”沉闷的落水声,李邈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是池边李洞清的大叫声才将李邈的神魂给扯了回来。
李邈奔到池边,很快辞西夜就抱着昏死过去的升平浮出了水面,辞西夜奋力将升平抱上岸来,即使是落到了平地上,他还是紧紧抱着升平,一点松手的迹象都没有,明明自己就在微微颤抖。
“西夜……”李邈蹲了下来,看到辞西夜的样子,心有不忍,想要扳开辞西夜的手。
“太子……她……”一身狼狈的辞西夜抬眼定定看着李邈,出口的声音嘶哑,不断有水从他的发梢滴落下来,他脸色苍白,李邈第一次从辞西夜的眼中看到一丝慌乱。
这个是战场上杀伐决断一战成名的不败战神,是那个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冷酷青年,更是那个死人堆中苟延残喘一步步爬出来的地狱修罗。
原来他也会……露出如常人一般担忧的神色吗?李邈还以为,他的内心真的已经坚硬到没有什么事能撼动他的了。
一瞬间,李邈突然就觉得有些悲伤,也不知是为他,还是为他们。
“西夜,你先松手。”李邈声音轻轻,带着诱哄的口气,“升平没事,她只是昏过去了。”
一旁的李洞清大气都不敢出,瞪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辞西夜看着怀中脸色惨白的升平,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之后,四周很多很多嘈杂的声音向他涌来,可是他却是心间的那口气一松,直接昏了过去。
“徐太医说,是辞将军的左眼,似乎因为进了水开始疼痛,引起了风寒之症。而之前他背后的刀伤受到感染……”
“刀伤?”李邈眼中暗光一闪,手在袖口中握紧,脚步仍是毫不迟疑,“什么时候的刀伤?难不成是西夜回来之前在玉门关打的那场胜仗留下的伤?”
“太子英明,正是。”
“竟然受伤了也不好好休息就急着赶回来!你说他赶着回来做什么,都离开五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不是吗!”李邈气急,也失了一贯的沉稳。
“会不会是辞将军听闻公主离宫的消息?”邑思壮着胆子回道。
李邈愣了一愣,的确是有这个可能……可是他对升平……不知想起了什么,李邈脸色黯淡了下去。
“为何他什么都没有说?”李邈显得有些咬牙切齿,他讨厌死了辞西夜的这种闷葫芦的性格,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强忍着,什么事都不告诉他,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他们到底将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许是怕太子殿下担心。”邑思连忙宽慰李邈道。
李邈沉着脸色,一言不发,出了东宫也顾不上坐马车,直接牵来快马,与邑思两人扬长而去。
艳阳高照,纤尘不染的宫道似乎反射着白花花的光,长长的宫道上,只传来闷闷的急促的马蹄声,瞬间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