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满面春风的贺兰大人乘着轿辇,拜访柳府。
“参见贺兰大人。”柳家上下三十几口人皆出门相迎。
新任县令提出借住柳府,在边城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说是柳家故意讨好县令,有人说县令看上了柳家的两位绝世佳人,也有人说柳家在劫难逃,一时众说纷纭。
柳家之主柳幕只得小心伺候着,刚将脑袋摆好,这会子又得栓在腰上。
传闻,皇后与当朝宰相贺兰泰私通,暗结珠胎,而后两人联手害死圣上,辅佐其子登位。但天理不容,皇后病入膏肓而死,其子痴呆三年有余才晓人事,权倾朝野的贺兰泰也终于被亲子所贬。
“九季、舞若你们都要出阁的姑娘,不可与贺兰大人来往过密。”
“柳爹爹,这吃穿住行都在一起,怎么避开呀。舞若看呐,随意就好,贺兰大人是不会介意的。贺兰大人……”舞若匆匆闭住了嘴。倘若自己再说下去,姐姐是要将自己的手臂晃断了。
“罢了罢了,小心为好。”柳幕对这鬼机灵的小女儿颇为无奈,只要她能像刚刚迎接贺兰泰那般安静便心满意足了,他摇摇头离开了满花园。
这满花园是柳幕特意为姐妹二人所建,园内百花齐放,四季不败,美不胜收,姐妹俩的住所也在其中。
“若儿,今日可是还要去赵公公处学习礼仪?”
“对啊,烦人,昨夜被柳爹爹训了足足半个时辰,不就是逃了礼仪课出去玩嘛,什么时候是个头,皇帝又有什么好……”舞若托腮摆弄着桌上的红花,眸子里却是闪着异样的光彩。
“若儿……”九季欲言又止,犹豫是否要将哥哥幸在的消息告诉妹妹。
“无碍无碍,我去驿站了。”舞若一溜烟出了满花园,留九季一人空惆怅,怔怔望着荷塘里的鱼儿。
踏花而来的男子挥手让随从退下,悄声走到女子身后,若是说初见时她穿的是重重防护的铠甲,那昨夜是随风消散的轻薄亵衣,而今日便是那仙境中的百花服,当真是倾国倾城。落花缤纷,她在中央,静静等你采摘,与舞若那妮子的古灵精怪全然不同。
他竟也失了神。
“贺兰大人,为何来这里?”九季瞧见了水面倒影里的温柔男子。贺兰泰乃大名鼎鼎将军世家长子。十岁吟诗作赋,十二岁能骑善射。颇受先帝喜爱,破例赠予其创朝先祖所佩戴的长虹剑。本应是平步青云,不想却在十六岁那年被家族雪藏,听闻其为情所困而一蹶不振。自先帝先后双双仙去后,他摇身一变成为辅国宰相。惊才艳艳的少年便沦为天下人谩骂的逆臣贼子,他被贬应当是万民同庆,广而告之。但此事却被压了下来,只是坊间相传,可想而知他实权未落。
九季无心再生是非,退一步海阔天空。
“没想到柳府竟还藏着世外桃源。”贺兰泰寻了块漂亮的花岗石坐下,慵懒地闭上眼。
“……”世外桃源?九季脑海浮现处被血一夜染红的山花。父皇送她与其他姐妹前去,只说是放开了玩,她为何没能发现父皇离开时眼里的疲惫与无奈,以至于再无相见之日。
“听闻北疆花谷漫山遍野的山花,花开时犹如人间仙境。”
九季诧异的转过头,他竟然知晓花谷,“不过是世人夸大其词,山花烂漫比不过这满园美景。”
贺兰泰眯眼看着口是心非的女子,她眼里的神采自己分明看得一清二楚。“姑娘去过?”
“这不是公子该来的地方,请回吧。”九季又别过头。
“看来我是该去问问柳叔,这满花园可还有空厢房,在下倒是挺中意此地。”贺兰泰站起身来,左看看右瞧瞧,满意的点点头。
“你!”九季又被气地不轻,怎地这男子给点好脸色就肆无忌惮呢。她又忽的很好奇,这看似丝毫不以为意的坚毅脸庞,是如何对待被天下人唾骂的滋味。
“我?”贺兰泰直觉得好笑。
“出去!”
“我好心来询问姑娘的伤势如何了,姑娘怎么恶言相向……”说罢,他作势凑上前去细致观察她粉红的小脸,那划伤还有些痕迹。
“何来伤势之说……”九季向前几步,挺直腰板,瞪着他。
贺兰泰退后几步,“你看,你这模样便是恶言相向。”
“你倒是好好说说,为何我会恶言相向。”九季又逼近两步。
“容我……噗!!”
“狂妄之徒。”九季看一眼在荷塘中扑水的狼狈男子,憋着笑进了里屋。
“主子……你这是?”立在满花园百步外的霍正看见犹如落汤鸡的主子,十分疑惑。
“天气燥热难耐,随意洗洗身子。”贺兰泰风轻云淡地拍掉身上淤泥,大步昂首回厢房。
“正子,这满花园格局倒是不错,河池绕小径,小径绕河池。”沐浴更衣后,贺兰泰又是风度翩翩的好汉。
“主子轻功了得,不惧。”
贺兰泰斜了一眼屋外的人影,说道“英雄难过美人关。”
“主子,不出一月府邸便能修缮好。”霍正给主子倒上茶。
“退下吧。”贺兰泰运功,悄无声息的捏碎茶杯。霍正心神领会,握刀出了房门,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回来复命。
“是秦族的人,处理干净了。”
“秦老狗的狗腿果然伸到这里来了,倒是挺厚颜无耻。将这信传给皇上,嘱咐他好好吃饭。”
秦族紧咬贺兰泰不放,哄骗七岁皇帝轩宜在朝廷之上将远赴北疆的贺兰泰降职发配边城,暗里又与北疆勾结企图篡位,南靖政权岌岌可危,唯有与北疆反派势力联手才几分把握歼灭反贼。
霍正刚退下,就见一粉红色人影窜进了贺兰泰屋内。
“贺兰哥哥。”来人正是那让柳幕操碎心的舞若。
“坐。”贺兰泰收起思绪,拍拍身边的软榻。
“贺兰哥哥,为何让若儿装作不认识你,憋地若儿心里难受。”舞若捻起白瓷碗里的凤梨酥,“贺兰哥哥你尝尝~”
他接过凤梨酥,并未让舞若送至嘴边。
“贺兰哥哥,你都吃了我的凤梨酥,为何还不告诉我?”
他瞧着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模样,不禁笑出声来。“等到时机成熟,我定让舞若知道。”
“和姐姐一个腔调,阿,疼!”
“我瞧瞧。”
舞若纤细白嫩的指尖冒出滴滴血珠,贺兰泰忙取来白布,给舞若包扎,这丫头来得突然,他未来得及将桌面的茶杯碎渣清理干净。
“咳咳…”
“柳爹爹!”舞若有些诧异,她明明是见柳幕出门了以后才来的。
“贺兰大人,商会联名为您准备了接风洗尘宴,希望您能赏个脸。”柳幕弓腰呵呵笑着,甚是恭敬。贺兰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舞若手上的布条系好,嘱咐舞若不得碰水。
舞若满意的看着手上精致的纱布,眼珠子提溜一转,“贺兰大人,舞若想随你一起去。”
“舞若,不得无礼!”
“贺兰大人。”舞若无视柳慕的怒火,挽住贺兰泰结实的臂膀,娇嗔得很。贺兰泰自然是知道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她是要借自己之名推掉驿站的学习事宜,“就与我同行,正好将你送到驿站。”说完他便起身,先一步离开了厢房。
舞若也赶紧跟在身后,若是得空柳爹爹定会训斥自己。
路过花园时望见姐姐正在看书,初见时骄横撒泼的是她,怎地就换成自己了呢?
正钻研书中黄金屋的九季自是闻不到舞若这股子酸气,也未曾看见贺兰泰赏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