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男子目光直直注视着渐行渐远的婀娜背影,不禁说出声来。
“主子,回府吗?”出声的是男子的随从霍正,腰间别着大刀,十分魁梧。
“昨日睡的爷腰疼,拆了重建。”男子又掏出白银,丢到还未用上的打赏托盘里,转身离开竹园。
霍正跟着主子在集市闲逛了好一会儿,悄无声息的分开。贺兰泰独身一人前去码头。
“贺兰大人!”足足百于号人,齐声恭迎男子。男子漫不经心地挑个干净石墩坐好,不耐烦的扬扬手让他们退下。
这时将近正午,日照更毒,原本热闹非凡的码头鲜少有人走动,大伙儿全都躲进了船舱里说笑。
男子目无表情的望着风平浪静的江面,等着霍正回来。
“主子,信件确实从北疆齐麟手中传出,取走信件之人身姿轻盈,应该是女子。”霍正环视四周,确认安全后低声说道。
“继续。”
“主子料事如神,携带信件的船只就是边城首富柳家所有,且柳家长女与云城秦家有婚约,两家联系甚密。”
南靖国群臣分为两派,秦族一派与贺兰族一派。贺兰族因辅国君贺兰泰而权倾朝野,秦族不甘如此,暗中勾结北疆国,希望借此推翻政权。贺兰族为扳回局面,他们一行人于七日前去往北疆,以北疆皇帝嘉恒祝寿为由,商讨倒戈一事,无果。
“北疆皇帝与秦族达成的秘密协议,查的怎么样了?”他以南靖十座城池为代价都未能让北疆皇帝动心,可想而知他们的达成的秘密协议有多大的利益。
“与蔓族有关,具体还未查出。”
男子身体忽的僵直。深邃的瞳孔尽是厌恶之色,片刻又化作怜惜。离宴离开八年有余,至今却还沉睡在冰棺里未能入土,这全败蔓族丧尽天良的花毒所致。倾国倾城的貌美女子片刻间化作紫黑僵尸,且久久不腐。情深如他,天长地久厮守的愿景也只卑微的换作希望她能入土为安。但无奈试尽所有办法也是无用之功。
狠毒如蔓族,当年北疆前朝覆灭,她们也暗中参与,此次想必又是君心叵测。
他注视湖面,思量许久,正声道:“江对面便是北疆,要加强提防。”俨然一副忧国忧民的良官模样。
“属下定加派人手。”霍正也洪亮应答。
渔民见此情此景,纷纷小声议论。
“这不是昨天官船载来的新任县令。”
“看这模样,定是好官。”
“我看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罢,况且码头……”
“你这后生,怎地说一半不做声了!”
“码头油水足,这新县令是想与柳家分一杯羹哩……”
男子摇摇头,笑的十分轻蔑。忽的又转头说道,“跟我耍嘴皮的姑娘,你亲自去确认身份。”
“是,主子……今晚住驿站吗……”霍正十分为难,主子刚下令拆了县令府重建,也唯有边城驿站能让主子屈尊了。
“边城青楼在何处?”
“主子,在码头一里外石街,名为红颜坊。”
“你小子倒是有闲情逸致,三日时间便摸熟了地形。”男子打开纸扇轻摇,颇有兴致的打量着绿色葱郁的树林。
“主子,这……”这不是您好这口吗,霍正心说。
“去柳府。”男子挪步正欲上轿辇,只听清脆女声直唤男子大名。
“贺兰泰!贺兰哥哥……是你吗?”一颗百年老树后,衣衫不整的女子愣神了好一会,欣喜若狂的冲出树林,钻进男子怀里,她确信轿辇边风流倜傥的男子便是失散多年的贺兰泰。
“贺兰哥哥,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若儿好想你。”女子鼻头一酸,声音有些哽咽。
贺兰泰挥手制止霍正阻拦的动作,示意他后退去处理看到这一幕的渔民。
“是舞若小丫头吗?”刚刚他就感觉到了树林内有人,没想到是这小丫头。
“是是是,哥哥的丫头。”舞若仰头凝视拥着他的男子,破涕为笑。
“傻丫头。”贺兰泰擦去她清秀脸蛋儿上的两行泪痕,感慨万分,当年稚嫩的小女孩已是亭亭玉立了。
“贺兰哥哥,我们去别处讲话,身后还有些烦人的家伙。”舞若小嘴一撇,似是还有些恼怒。
“谁欺负舞若,我教训他。”此话一出,身后随从立刻上前,手握腰刀,虎目环视四周。
“无碍无碍,贺兰哥哥我们走吧。”舞若见贺兰泰身后男子凶神恶煞的模样,有些害怕。
“走。”贺兰泰牵起舞若小手,上了轿辇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便来了二三十人,搜寻出逃的柳家二小姐。暮色降临,他们仍是没寻得二小姐的半点踪迹,回了柳府不知如何交差。
“老爷,没找到二小姐……”
“再去找。”大堂首位的老者柳慕压抑着怒火沉声说道。
“柳叔,我也去。”开口的是柳家大小姐,九季。她原以为妹妹是躲了礼仪课先一步回府,却不想闹离家出走这一出。
“小季,姨随你一道去。”柳家夫人蔡如云生来一副好脾气,如今舞若三番几次胡闹,惹的她也心烦意燥。
“不必了,柳姨。”她微微欠身作礼,起身离开。
丫鬟玉音提着灯笼跟在大小姐身边,时不时望一眼天上高挂的月亮,今夜是难得的十五圆月,煞是好看。不知是月色朦胧还是烛光太暗,玉音竟瞧见小姐眸子里闪着光亮,她家小姐平日里总是冷冰冰的,极少为世事动容,今日是思乡了吗?
不远处张灯结彩的红颜坊好不热闹,玉音羞红了脸,小姐正出神竟一点也未察觉,她正着如何开口劝小姐绕道,却蒙头撞上前面的男子。
“是你!你……你做什么!”玉音直觉得不妙,连忙护住自家小姐。
“小姐深更半夜,去往何处?”来人正是白日里轻浮的贺兰泰。
“……”九季置若罔闻,转头望向黑夜。
“受人欺负了?”贺兰泰白日里与她斗嘴戏弄她,只觉得她是姿色过人。但此刻或许是月光作祟,她冷若冰霜的神情竟如此动人,只是风吹日晒的红妆有些花了,隐约可见的红肿和眼里未能来得及遮掩的泪珠叫人心生怜爱。
“与你何干……”九季却是思乡心切,但他柔情似水的话语仿佛夏日里惬意的凉风拂过心田,不见凉意,只有那丝丝麻麻的怪异感觉和一份踏实悄然落在心头。
“夜已深,小姐早些回府。”
贺兰泰转身便走,夜色散落在他瘦削的脸上,却未能挡住他嘴角上扬。
“玉音。”
“哎!”玉音回过神来,赶上已走出去几步的小姐,随她继续寻找二小姐。
往前行了约一刻钟,玉音便没了耐性,灯笼里的蜡烛也是奄奄一息。小姐只顾盯着地面,未曾说话,刚刚那公子与白日里是截然不同的,小姐神色忸怩难道是被吓着了?可语玉音倒觉得那公子迷人的紧。
“二小姐!”
柳树湖边正翘着腿晃悠的可不是那千寻万寻的二小姐,舞若。
九季听声也忙向湖边望去,果然,那眉开眼笑地便是自己的妹妹。
“姐姐,今日舞若十分开心。”粉裙少女小步跑到九季身边,亲昵地挽住胳膊。
“为何事?”看见这丫头平安无事,九季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嘻嘻,秘密。”
“回去如何跟柳叔交代?”
“无碍无碍,柳姨会帮舞若。”
“你这妮子,何时能长大。”九季轻点妹妹额头。
柳树后暗处的两名布衣人,见姐妹俩离开,交换眼色,一人继续跟踪,一人回去复命。
“两位小姐回去了。”
“下去吧。”霍正打发布衣男子退下,走进里屋,将颠鸾倒凤的娇笑声关之门外。
“主子。”
“说。”贺兰泰换了白日里器宇轩昂的蓝色锦袍,着一身白色里衣。红色楠木桌平铺的宣纸上是他笔扫千军的刚劲字体。
“她名为九季,便是五年前和舞若小姐一起被柳家收养的小女孩,两年前定了她与秦家长子的婚约。”霍正顿了一顿,声音低了些,“舞若和九季二位小姐都是北疆前朝公主属实,但九季小姐就不知是哪一位妃子所生,排行第几。”
贺兰泰放下毛笔,信步到窗前,望着夜晚灯红酒绿的街巷,“北疆皇室子女取名均是参照母妃妃位,她应该是前朝皇后所生。”
“那他与齐麟不是一母所出。”如此她便没有任何价值了。
“九季芳龄几许?”他脑海里浮现那女子淡漠的脸。北疆前朝长公主性格乖张,任性无理天下皆知,与她不可一日而语。
“再过半月十九。”
贺兰泰又是沉默许久。
“主子,前来操办秀女事宜的赵公公就住在驿站。”
“唤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