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得不好,你开除我吧,我不想和你吵。”我说。
厂长不笑了,脸垮着。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觉得有戏,立即火上浇油:“你这个厂长是怎么当的?员工打架你不管,员工罢工,你只一个劲地要员工上班却不解决问题,你就是一个摆设!”
当我说出摆设这个词时,厂长勃然大怒,从漆黑的沙发椅上跳起来,用细长的手指指着我,看他那样子,好想戳死我。
‘哐当,’门开了,杨景来了,杨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厂长,‘呸,’把不知道嚼了几个小时的口香糖吐进垃圾篓。
杨景喜欢嚼口香糖,记忆中,每次看到他,都在嚼口香糖,或许,找遍天下也找不到比他喜欢嚼口香糖的人。
杨景盯着我,脸色铁青,过了几秒,说:“当初,我好心带你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没钱了,我给你借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我只想让厂长开除我。”我说。
“你已经被开除,你可以走了。”厂长的坐姿很优雅,两手交叉,微笑着说,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了。
我拿着厂长写的开除单出去,车间,好多人看我,或许,里面的动静太大,他们都听到了。
唐红、唐成刚,他们拿着辞职单,手续办得差不多,看到我手里的开除单,挺羡慕,因为我能拿到全部工资,他们只能拿到一部分工资。
夕阳西下。
三个人到宿舍清理东西,拖着箱子来到工厂门口,工厂门口有十几个人,都不干了。老板和老板娘坐在屋里,一个女的给工人结工资。
老板娘五十几岁,短发,挺胖的,难怪偶尔听同事说;‘我见过老板娘是个肥婆。’
此刻,肥婆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口领工资的工人。
终于轮到我们,唐红、唐成刚每人领了五百,我领了八百。
我领工资时一直沉默的肥婆开了金口盯着我说:“现在怎么这么多人辞职!”她的语气有淡淡的悲伤和浓烈的愤怒。
周围弥漫着青草的香味,很多年以后也不能忘,走过很多城市,去过很多地方,再也没有闻到这种香味。
三个人在草地上休息,王婷也不干了,拖着箱子来了,结了工资,站在工厂门口看着我,夕阳下的她好美,好孤单。此一别,或许,再也不会相见。我忘不了她的眼神,有幽怨,忧伤。我却没勇气和她微笑道别。
在一起上班两个月,我们近在咫尺,心也近在咫尺,却没有说一句话。
起风了,我的心弥漫不能言说的忧伤。
三个人走了,半路回头,她还看着我,目送我直到再也看不到。
陈江汽车站,候车厅,唐成刚坐在黄色椅子上,手指敲着箱子,候车厅没几个人,班车来了,几个人上车,候车厅的人更少。
夕阳早已沉落,夜色慢慢扑来,在这将黑未黑的时刻一片荒凉萧瑟之意。风吹在身上感觉有些冷。
三个人没有说话,安静等待唐成刚的三哥。之前,唐成刚已确定去深圳,和三哥也联系好,三哥接他去深圳。
一个小时后,车窗上印有深圳到陈江的字的蓝色大巴开进车站,车门打开,几个人下来,我们看到熟悉的人影,虽然我几年没见到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他。
他比在老家时瘦了,脸色蜡黄,有黑眼圈,头发可能几天没洗,穿着黑色裤子,灰色夹克,风尘仆仆的样子。
相互寒暄后,唐成刚跟着他三哥上车了。
霓虹闪烁,街上有很多人,有的人神情孤独,有的人神情忧伤,有的人神情狼狈,有的人神情猥琐,有的人凶神恶煞……车声刺耳,音乐声震耳欲聋。
付兴安拿着锅铲炒菜,放了很多辣椒,呛得付兴安和她妻子打了几个喷嚏。
“你去买几瓶酒。”付兴安对妻子说。
马秀芝穿过狭长的走廊,踩着生锈的铁皮台阶,穿过碎石路,来到小卖部,买了六瓶青岛啤酒。
我、唐红到付兴安的出租屋,付兴安上身赤着,盘坐在放在地上的软垫上,用牙齿咬开青岛啤酒的盖子,把青岛啤酒递给我,我递给唐红,付兴安又开了一瓶递给我。
领了工资后,到现在还没进一点食物,看着炖锅里的菜,咽了咽口水。
“来,干杯。”付兴安拿着瓶子和我们的瓶子碰了一下,我喝了一大口,拿起筷子夹炖锅里的油豆腐。
付兴安的手艺很好,做得菜非常好吃。四个人边吃边聊,都挺兴奋,因为后天就要离开惠州去昆山,付兴安说昆山属于JS省靠近SH。
当晚,付兴安和她妻子睡在床上,我和唐红睡在软垫上。
第二天下午买了火车票,我和唐红在街上瞎逛,打发无聊的时间,一辆白色的车从我们身边缓慢地驶过,我下意识的抬起头朝车窗看去,看到一个女人正微笑着看着我。
我遽然一惊,浑身像有电流滑过,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丽的女人,特别是她的眼神,既妩媚又清纯,能勾走人的魂魄。
很快,她扭过头,我再也看不到她。
车驶到每天有节目表演的屋门口停下,听工友说,晚上,那里有特殊表演,超级刺激。有人妖。
人妖很美,或许我看到的那个美丽的‘女人’是人妖。
晚上,从屋里飘出表演节目的声音,诱人心扉,我在门口徘徊了又徘徊,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认为门票不便宜,虽然不知道票价是多少?
四个人坐在车上,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付兴安提醒我说到站了,四个人下车,拿了行李,天快黑了,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只得紧紧地跟着付兴安。
付兴安把行李扛在肩上快步走着,边走边说:“不要搭理陌生人。”
穿过人流,一个人拿着地图给我,边给我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我以为是免费的,拿着地图就走。
‘哎哎……’他连声叫着,露出狰狞地神情说:“十块钱。”
“叫你不要搭理陌生人,你还搭理陌生人!”付兴安回头瞪着我,不耐烦地说。
我马上把地图还给那个人。
那个人见我有伙伴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