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照常上班,下班后和老乡到镇上找王猛和他的兄弟,几天过去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着,车间的墙壁上贴出告示,大概意思是王猛和他的兄弟连续几天没上班被工厂开除,几千块给张辉付医疗费了。
张辉被砍成那样,我认为活着的希望不大,过去一段时间,我看到张辉了,留着寸头,头上有触目惊心的疤痕,神色没有以前的野性,像温顺的羔羊。
干得活越来越多,几乎每天要加班到十二点,第二天七点左右又要起来,我越来越力不从心,好几次被男副组长骂,对我不错的女组长看我的眼神也有责备之意。想着陈旭的话,有些不想干了。
一次开会时,其它车间的女同事晕倒了,或许这是导火线,积压在员工心里的怒火爆发,第二天早上不知道是谁喊得罢工,员工纷纷跑了出去,聚集在工厂外的草坪上。大家都很兴奋,我也跟着跑了出去。
卷发青年对几百个罢工的人说:“要厂里给我们涨工资、给加班费我们才上班。”
原来主导这次罢工事件的是卷发青年,卷发青年和我是一个县的。
穿着白衣的厂长说:“大家先上班,一切好说。”
没人听厂长的话。
厂长对卷发青年说:“你劝大家先上班,涨工资、给加班费这事好说嘛。”
卷发青年冷笑地看着穿着白衣的厂长。
厂长被看得发毛,知道要卷发青年劝工人上班没戏,只得给董事长打电话,几个小时后一辆黑色小车从远方驶来,大家都说董事长来了。
我到晋秋厂上班已经快两个月,还没见到董事长,很好奇董事长长得什么样?
小车在厂门口停了,保安对着车敬礼,连忙拉车门,锃亮的车门被拉开,穿着皮鞋灰库白衬衫的董事长出来,不高,没多少头发,浓眉大眼,一看就是喜欢发号施令的人。
董事长站在台阶上,目光从几百个人的脸上扫过,落在卷发青年身上,卷发青年冷静地盯着董事长。董事长的目光又从卷发青年身上移开,看着几百个人,声若洪钟地说:“大家先上班。”
草坪上的人叽叽喳喳地说着:“不涨工资,不给加班费就不上班。”
双方僵持着,中午,大家吃饭,吃完饭继续罢工。
董事长走了,要厂里的主管杨景搞定这事。
晋秋厂大概有八百多人,其中五百多人是HN人,至少有四百多人是我们一个县的,是杨景带来的。
罢工的人几乎都是我们县的。
员工罢工的时候,杨景不在厂里,董事长给杨景打了电话,在电话里把杨景吼了一顿,杨景立即驱车回到厂里。
卷发打了啫喱水,看起来挺精干的,杨景要大家先上班。大家都是杨景带来的,挺感激杨景的,杨景发话了,没人不听,陆续有人回到厂里。
其实大家心里明白,要董事长涨工资、给加班费,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罢工只是发泄心里的不满和好玩。
罢工事件后,内部竞聘岗位,招一名文员,英语要好。杨君竞聘上了,杨君进科长办公室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挺为她高兴的,至少不用干很累的活了。
我和杨君是在卧铺车上认识的,卧铺车上的人很多,晚上,我和杨君躺在走廊上,车里的灯熄了,杨君的头发飘到我的脸上,我的脸贴着杨君的脸,我的身体贴着杨君的身体,我没敢抱杨君,杨君也没抱我,杨君身上的香味很好闻,身体很柔软,贴着很舒服,直到早晨才分开。
到晋秋厂后,开始没说话,但看彼此的眼神像有很多话说,后来,我鼓足勇气给她打招呼,那时,才知道她叫杨君。
杨君当了文员,我再也没见到她。
转眼到了十二月,老家已是冷风吹,惠州还像在深秋。不停的有人辞职,有的人回家,有的人去别的城市,有的人去别的厂。
好久没在一起的唐红说:“朱军在昆山的浴场上班,那里招人,每天上班八个小时,一个月工资七百五。”
“唐成刚也去吗?”我问。
“唐成刚不去,他去他哥那儿,他的三个哥哥在深圳。”
陈旭有钱了,却没给我还,我找到陈旭,夕阳西下,陈旭和赵孤,还有一个人在街边简陋的饭馆吃饭。
“陈旭,你借我的钱是不是该还了?”我问。
赵孤看了我一眼继续吃豇豆,从他的神情看得出,他对我比较失望,曾经,他很欣赏我,虽然,我们从来没说过话。
陈旭从裤口袋掏出50块钱给我,我走了。
第二天下午,唐红把我带到他同事旁边说:“到时,我们跟着他一起去,他也是竹垭村的。”他不高,大概有四十几岁。
第三天,我们着手办离职手续,要是离职,工资只能拿到一个月的,压得二十几天的工资拿不到。要是被开除,可以拿到全部工资,我为了拿到全部工资,决定和组长吵架。
到组长身边,有些不忍,组长对我很好,我对组长说:“我要辞职,明天就不来上班。”
组长说:“你现在辞职,明天不来上班,工资只能拿到一个月的,压得二十几天的工资拿不到,除非再干一个月,正常离职,才能拿到全部工资。”
“我等不及,要不,你把我开除吧。”
女组长笑了:“你干得挺好的,又没犯错,我有什么理由开除你?”
“我找科长吵架,科长会开除我?”我问。科长是HB人,王猛和他的几个兄弟就是他带来的,平时,科长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对员工冷冰冰的,我挺讨厌科长的。
“你找科长吵架没用,找厂长吵或许他会把你开除。”女组长见我去意已决,好心给我建议。
我走了,回头看了女组长一眼,女组长也在看我,眼神慈悲。
我下楼来到二层,‘咚,’一脚踹开厂长办公室的门,这是来到晋秋厂两个多月第一次到厂长办公室。
厂长穿着白衬衫,比较瘦,戴着眼镜,像腐化的知识分子,他一惊,盯着我:“有什么事?”
“厂长,你把我开除吧。”我把门关上后对厂长说。
厂长双手交叉,靠在沙发上,微笑着看着我:“你没犯错,我为什么要开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