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下光是人,黑压压的一片,离战圈几米,人们自觉地没再上前,怕挨到拳脚。很多拳头和脚落到胖子身上,胖子躺在了地上。
打了一阵后,保安队长说:“别打了。”二十几个保安跑了。
胖子一动不动。众人围成一圈,也不知道是谁扶起了胖子,然后有几个人抬着胖子往有医院的方向跑,有人打120了。
救护车来了,几个人和胖子去医院了。
我以为胖子被打死了,几天后,他出现在工厂,好像一点事也没有。那时,我才知道,他只是被打休克。
打架的原因与胖子没什么关系。厂里的HN人用刀子捅了HN人,讲义气的HN保安打HN人。胖子只是围观。也许,HN保安见胖子长得横,误认为是他们要报复的人。
以为HN保安会动真格的,原来只是说说而已。
后来,他们被开除了,招了新人。厂里,不允许打架,要是打架,会被开除。
组长给我安排了新的任务,坐在椅子上,组装零件。面前,零件堆得像小山丘,我埋头苦干,有时,和旁边的男孩聊天,男孩十二岁,小学刚毕业:“你才十二岁就出来打工了,为什么不上学了?”
男孩没看我,说:“我们那穷,我家里穷,上不起学了。”
厂里,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有几个。劳动法规定不允许用童工,老板却敢用。
我们组,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女人,干起活来速度很快,她们在这个厂干了十年,工资比十年前多了三百多块。我惊呆了,她们竟然在这个厂干了十年,干了十年还只是普通工人,要是我,早当上管理者了,或在别的地方赚了很多钱。不过,就算拿着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要我在这里干十年,我也不会干。
厂里,招了一批新人,是科长从HB的一个小地方带来的,科长是HB人。
短发胖子被分配到三层车间的一个组上,来了没几天,就趴在流水线边缘睡觉。
大肚子组长走到短发胖子头边,盯着短发胖子的后脑勺,手指在鼻孔里捣了几下敲短发胖子的头,把短发胖子敲醒了,短发胖子揉了揉眼睛,挺直了背干活。
旁边的人伸长了脖子看,像准备唱歌的鹅。大肚子组长瞪了几眼,长脖子缩短了,都埋头干活。
胖子叫王猛,HB人,和他一起来的有四个人,都比他高,比他大。吃饭时,围成一个圈。
一次,我在排队打饭时,王猛踩了我一脚,跟我道歉了,那时,我觉得王猛挺文明的。
好多人洗饭缸,挤得东倒西歪,一个男的把一缸水浇到了瘦弱的男的身上,瘦弱的男的挺威猛的,抬起脚,一脚踹向男的下体。可惜,男的手一挥,准确地抓住瘦弱的男的脚,轻轻地往前一推,瘦弱的男的就趴在了地上。
“哈哈哈……”王猛肆无忌惮地笑着,把饭缸给男的,男的给王猛洗饭缸。王猛看见了我,没笑了,接过饭缸和男的走了。
这几天,大肚子组长比较烦,盯着王猛,心想,这货怎么又睡了?踹了王猛一脚,把王猛踹醒了,王猛站起来瞪着大肚子组长,大肚子组长的嘴颤抖了几下,准备教训王猛,可是话到嘴边就算使出打屁的劲也出不来。
旁边的几个工人又伸长了脖子看。
大肚子组长觉得自己的脸丢进了粪坑里,要是不找回来,以后还怎么管理他们?盯着李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唾沫星子溅得李凯满脸都是,李凯根本就没有听清他在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只看见他嘴巴里的红洞,从红洞里争先恐后飞出来的唾沫星子,这些唾沫星子很尽职,一点也不敢违背大肚子组长的命令,全飞到了李凯的脸上。
没唾沫星子了,大肚子组长才意犹未尽的闭上了嘴巴。擦了擦嘴,看着王猛,这时,王猛又趴在流水线的边缘睡了,甚至还能听见轻微的呼噜声。
大肚子组长真想把王猛揪起来,给他两巴掌,对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只能想想,不敢对他怎么样?因为他的眼神很可怕。
下班了,王猛和他的四个兄弟到网吧上网,经常上通宵,上班时就睡觉。大肚子组长不敢管王猛,只能把气撒到别的工人身上。
我挺羡慕王猛的,上班时能睡觉,几乎从上班睡到下班,不仅我羡慕,其他的很多人也羡慕。科长看到王猛这样干,也不说王猛,科长和王猛的关系不一般。
刚来晋秋厂的时候,我到宿舍楼下的小卖部买东西,老板娘涂了口红,脸上搓了粉,白得跟雪一样,闪闪发光,脸上有很多皱纹,笑的时候,****纷纷往下掉,她的态度很恶劣,即使找遍天下,也找不出比她的态度更恶劣的人。
我只是摸一摸食品,她就要我买,我不买,她硬要我买。其实,我想买,后来还是买了,还买了别的东西,因为周围只有这一家小卖部,走到离这最近的小卖部,至少要十五分钟。
她对来买东西的人一视同仁。谁摸了东西就必须买。要是不买,她会不停地骂,能从早上骂到晚上,下次别想在她那儿买到一角钱的东西。
虽然,她的态度很恶劣,生意还是很好。
我再买东西,只看不摸,确定要买,才拿着,给她钱。她长得实在有些丑,或许,这也是她的心扭曲的原因之一吧。她垮着脸,不看我,看着钱,认真的数了几遍,给我找钱。
每天晚上十点下班,有时我和同事一起到街上逛,有时和唐红,唐成刚一起到街上逛,有时,我一个人逛。路灯光昏黄,草散发着气味。
一盏灯下,一个青年摆着地摊,全是旧书旧杂志。摆地摊的人挺年轻,长得挺斯文,摊前,不停地有人走过,有人停下来,拿起杂志翻了几下,放到原来的位置,有的买了几本。
我以前逛的时候,记得清清楚楚,这地方没人摆摊,今晚有人摆摊。想着,要是我也摆地摊,卖旧书旧杂志肯定能赚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我蹲下来,翻看了几本,问他好多钱一本?他说一块钱一本,我觉得挺便宜就买了三本,没心情逛街了,飞奔进宿舍,跳上床,翻开杂志,津津有味地看着。
三本看完了,我又去青年那里买了几本,我最喜欢看的是读者杂志,上面有的文字很美,看到美的文字,我会抄写在练习本上。
宿舍,有个皮肤比较白的青年会写诗,他睡在靠门的上铺,我很崇拜他。有次,在厕所,他对我说:“你很爱学习,是不是准备考什么大学?”
我说:“我没准备考大学,能看看你写的诗么?”这之前,我只知道他会写诗,从来没有看过他的诗,他爽快的答应了。
我们回到宿舍,他拿出练习本,上面的字很整齐,我看了几首,有着浓浓的忧伤,觉得写得很好,到现在还记得,有一首诗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人生就像是乘坐一列车,路旁的风景很美,如果,此时你忍不住下车去看,那么,到达目的地也就不是准时的那一刻。’他还会写很长的文章。
我想要他教我写诗,每次,我下班后,他都不在宿舍,有时,他在宿舍,他却坐在床上拿着镜子仔细梳着头,用指甲刀剪脸上的汗毛,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好,他穿着西服打扮得很帅的出去了,他一定是和女孩约会去了。
下班后的大多数时间,我都在看杂志,或在练习本上写一些文字,宿舍有十二个人,没一个问我写的是什么?我也不说写的是什么?那时,如有人想看我写的是什么?我一定不会给对方看的,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写得是些什么玩意儿?我写完后,再也不看第二遍,不敢看第二遍。初中毕业了,连日记都不会写,现在写的,肯定比小学生写的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