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撩起菜市场入口的帘子,里面人头攒动,鸡鸭鱼肉蔬菜水果应有尽有。
菜市场斜对面,有个天主教堂,教堂顶是尖的。
我们穿过菜市场,来到街上,街边,有条河,河水浑浊,几个穿着红衣的人坐在小船里打捞垃圾。
沿街朝西走,老婆婆戴着帽子,顶着寒风炸土豆、火腿肠、鸡肉、用面粉包裹土豆丝肉末的圆东西。几个人站在摊前等圆东西出锅。圆东西终于出锅,青年递给老婆婆两块钱,老婆婆给青年两个圆东西。
风吹得河水起了皱纹。
拐过一道弯,上坡,到桥上,桥的一端通向玉峰山,另一端从低矮的屋间插过。另一条路从桥边插过。
雾很浓,五米远的人都看不清,甚至连看一米远的屋都很模糊,踩着坑坑洼洼的路下坡,低矮的屋里有录像厅,灰不溜秋的门口写着看一次五元,今天可以看的电影名字。
大厅灰暗,靠墙摆着一张破旧的沙发,里面的门半掩,噪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读书时,听同学说,录像厅一般会播什么片子。
录像厅旁边,有个台球厅,几个长毛青年拿着球杆打球。
缝纫店的妇女用长了冻疮的手指扶着衣服和黑线,穿着棉鞋的脚不停地踩着缝纫机。
付兴安遇到老乡,老乡三十几岁,头发中分,穿着西服、西裤、锃亮的皮鞋,笑着和我们打招呼,牙齿洁白。
和付兴安没完没了地聊,有时世界很小,在人海似乎转身就能遇到熟人,要不是他要上班,可能会和付兴安聊到天黑。
“有时间再聚。”他的声音洪亮,笑着和我们分手,后来,夏天,一个炎热的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要我到他那玩,我买了西瓜去他租的屋里,他老婆也在,他和几个我不认识的人在玩牌。
他走了,望着他的背消失在浓浓的雾中,他的笑还在眼前飘摇,在这个远离家千万里的异乡遇到老乡,像下了漫天冰雪的心被火融化。许多年后双眼已经不再清澈,心也坚硬如在路上滚动的石头,回望来路和眺望远方,无论生活多艰辛,依然朝前走。
付兴安的心情很好,走路好像打飘,摸了一下头发,钻进商店买脸盆、衣架、炒锅、牙膏、牙刷、袜子、生活用品。我和唐红也买了。
沿着坑坑洼洼的路一直往前,两边的屋几乎只有一层,破破败败,沟里的水发臭了,漂着几尺厚的垃圾。
寒风凛冽,耳朵已经冻僵,拿着生活用品的手也被冻红,甚至不听自己使唤。
坑坑洼洼的路到尽头,前面是稀泥路,踩着稀泥路朝右拐,从破败的房屋间穿过,大概走了几百米到小区门口。
朱清、朱军他们在上班,打开六楼的防盗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厨房里有新鲜的肉、蔬菜、米。
付兴安打开电视,坐在床上,双腿伸到另一张床上,专注地看着电视。
个头不高的马秀芝在厨房忙来忙去,洗菜、淘米、切菜、炒菜。手冻得像胡萝卜,鼻尖也红了,鼻涕争先恐后地流下,用纸巾擦,怎么也擦不完,用热水洗,这招很管用,再也没流鼻涕。
香喷喷的饭菜出来,四个人坐在椅子上,围着桌子,拿着碗筷不停地夹碗里、锅里的菜。马秀芝的手艺就是好,我狼吞虎咽,吃了三碗半,拍拍肚子,放下碗筷。
唐红吃完,看了会电视。夜色渐渐覆盖,万家灯火辉煌。身子有些哆嗦,钻进被子。
我趴在窗口看着对面玉峰山上的灯,想到那去。冷风侵袭,困意袭来,也爬上床睡了。
今天,朱军带我们面试,吃过午饭,下午三点,经过小学,心又如被刀割,去年这时,在学校,已经不是学生,再也不能回去。
走到人字形路中央,踩着柔软的绿草,穿过公路上坡,坡尽头的一棵香樟树边,摆着一个修自行的修车铺,修车人穿着泥色厚外套、泥色裤子,衣服上油迹斑斑。穿着的衣服裤子把他包得像大号粽子,额头横着几条横纹,笑起来样子憨厚,短发夹杂许多白发,五十岁左右。
桥很长,两边砌着石栏杆,来往的车辆疾驰驶过。桥尽头左边第一家叫亚龙湾浴场,附近有一个海星浴场,比亚龙湾浴场小,公路两边商铺酒店林立。
朱军露出虎牙笑着说:“我们在亚龙湾浴场上班。”
亚龙湾浴场前面,广场挺大,中间竖着三根旗杆,飘着三面旗,一面是红旗,其它两面不认识。
从转动玻璃门进去,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换鞋,从男宾入口进去,马秀芝从女宾入口进去,在休息大厅汇合。
男宾,有很多又宽又高的木箱子,是客用更衣柜。跟着朱军到另一个入口,经过梳妆台,到休息大厅。
休息大厅铺着干净的彩色地毯,马秀芝到了,一起到二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有几个人,穿着西服,在老家开班车的人也在,穿着西服,他旁边坐着一个有许多白发的老头,近十六岁,见到我们立即站起来问在老家开班车的老乡:“是他们?”
老乡笑着点头。
这个老头的背有点驼,姓王是董事长,这里的最大股东。
一个比较胖,打着领带的三十几岁男人,从另一个房间拿着几张入职表,要我们交一张一寸彩色照片,一张身份证复印件,把个人资料填上去。这些,我们都准备好了。
我的身份证还没办下来,从家里出来,借的是唐文的身份证。
晚上和父亲到唐文家,唐文把他的身份证给我时说:“千万别搞丢了,别干坏事,要是干了坏事,我要负责任。”
我连连点头,在惠州的晋秋厂上班填的身份信息,是唐文的身份信息。把身份证给王总,王总看了后还给我。
明天就能上班,第一个月的工资是七百五,上班时间从下午四点到凌晨十二点。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朱军、朱清、朱磊、唐红、马秀芝、付兴安一起去亚龙湾浴场。
没从前门进去。
浴场前面有三层,后面只有一层,大概一百米长,几乎到尽头,从后门进入打卡,打卡机旁边坐着穿着深灰色制服的保安。
脱掉鞋,提着,踩着地毯穿过按摩房、乒乓球、台球厅、餐厅、休息厅、经过梳妆台、进入男宾室,换上浴服浴裤,穿着拖鞋,把衣服、裤子、鞋放到员工专用更衣柜。
朱军带着我、唐红、付兴安熟悉工作环境和工作内容。
朱军是领班,男宾的服务员有十五六个,全归他管。
朱军说:“我在这里上班的第二个月就当领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