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兴安的声音很大,一遍遍问老乡,坐车到哪里?
哈气成霜,冷风如刀。
又有一辆白色面包车开来,挂掉电话的付兴安和司机商议价钱,以30块钱成交。行李堆满车箱,面包车上路了,橘黄色灯光下的建筑后退。
一会儿,付兴安的手机铃声响了,老乡问到了哪里?要司机在哪里停。
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几辆小车从对面驶来呼啸而过。
车缓慢停下,公路边有一个人挥手,我们下车,我见过他,不知道名字,他和唐红是同学,一个班的。在惠州,他在中天机械加工厂上班,和被砍的张辉的关系很好,好几次见他和一个女的在一起。
扛着行李,跟着他,到楼下,几个老乡热情地帮我们扛行李,有的,在老家见过,一个读书时和唐红是一届的,一个比唐红高两届,他们是亲兄弟,一个在老家开班车。
没有电梯,楼梯很陡,墙壁斑驳,陈旧的岁月气息迎面扑来,六楼,三室一厅,灯光幽暗,厨房的窗玻璃破了,安着纸板,冷风吹得窗户‘吱嘎吱嘎’响,从纸缝灌进来。
厨房不大,有液化气、灶、黑不溜秋的锅,锅里的沸水快溢出,朱军往里面下挂面,打鸡蛋,放青菜。
八个人,每人吃了一碗,味道一般。朱军又下了一锅,付兴安劝朱军不要再下这么多,朱军笑着说:“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肯定饿了,多吃点。”
我再吃了半碗,饱了。
面条剩了半锅,第二天倒了。
屋对面,有一座山,山上,无数的霓虹灯闪烁,我驻立窗前,久久凝望。
每个房间有两张床,付兴安和他妻子暂睡一间,另一对夫妻没回来。
我、唐红、朱军、朱军的弟弟朱磊、在公路边接我们的朱清、在老家开班车的老乡睡一个房间。
我睡在里边,挨着唐红,唐红挨着朱清。有时,靠到墙壁,冷得哆嗦,迷迷糊糊中,冷风灌进身体,使力扯被子盖在身上,朱清身上的被子不多了,迷迷糊糊中也使力扯被子。我使更大的力把被子扯过来,顺便翻了个身,把被子的一边压到身下,这样,朱清想要把被子扯过去,就要费很大的力气。睡在中间的唐红最爽。
早晨,下雨了,屋里很安静,没人起来,我没手机,也没手表,不知道几点了?抬起身子,朱清蜷着身子在梦里和周公约会,身上几乎没被子,把我身上的被子给他拉些。唐红也没醒,睡得很香。
又睡着了,再醒。唐红、朱清已经醒了,都没起来。我问朱清几点了?朱清看了下手机说两点了。要是在惠州,已经工作几个小时了,竖起耳朵听另一个房间的动静,跟这边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弓着身子,把被子顶起来,把衣服裤子放在被子里捂热,磨蹭一阵,迅速穿衣起床,用热得快烧水洗脸。
雨淅淅沥沥地下,薄雾笼罩,山上的霓虹灯不亮了,山顶有屋,人工造的路,山下,湖水浩淼,湖边绿草环绕,枯叶漂在上面,掉光叶子的树旁边矗立着寺庙。
街上,人来车往,车轮溅起水珠,骑自行车的人披着雨衣。公路两边,香樟树枝密叶茂。
‘哐当’防盗门打开,昨夜没回来的夫妻回来了,男的,短发,快三十岁,穿着灰色裤子、外套。女的也快三十岁,扎着马尾,穿着黑色裤子,红外套,把伞放在墙角,见到我们,笑靥如花。
男的和付兴安聊着,没完没了,聊到尽兴处,笑得前仰后合。
女的在厨房忙来忙去,朱军也帮忙,择菜、洗菜、切菜。女的洗好碗筷,煮饭、炒菜,菜香四溢。
朱军把炒好的菜端到客厅的桌子上,把电饭锅端到墙角,桌子中间有电磁炉,电磁炉上放着锅,里面放了很多肉、蔬菜、青椒、红椒。一锅炖。
开饭了,十个人拿着碗筷围着桌子,桌子太小,人太多,六七个人站着。
付兴安用筷子撬开啤酒瓶盖,递给男的,给在老家开班车的老乡一瓶,几个男的把啤酒倒在啤酒杯里碰杯。我和唐红没喝。
没开饭时,肚子已饿得咕咕叫,闻到饭菜的香味,涎水都快流出来。最喜欢吃蘑菇、豆腐、豆泡、金针菇。侧着身子夹锅里的辣椒、青菜,夹到碗里立即走到一边大口地吃,吃了三碗才饱。
几个男的喝高了,面红耳赤,划拳猜拳,输的人灌酒,吼声不绝,用杯子敲碗,把烟灰抖到碗里,电磁炉已关,锅里的水不再沸腾,杯盘狼藉,地上,散乱着空酒瓶、菜、米饭、骨头。
屋里没空调,没暖气,冷风如刀,心却不冷。
夜色覆盖,醉了的人像死尸趴在床上,歪在破烂的沙发上,没醉的人坐在床边、塑料凳上看电视。
炒菜的女人扫地上的垃圾,收拾桌上的碗筷,用热得快烧水洗。
第二天,没人赖床,马秀芝热了昨晚的剩饭菜,吃饱后四个人下楼,街边有五金店、洗车店……没商店。对面,有一栋建筑,广场上飘着三面旗,建筑周围大片的草坪铁网环绕。
没下雨,阴天,街上的水已经干了,没看到一片树叶,一个塑料袋,冷风吹来,缩了缩身子,耳朵快被冻僵。
这时,在惠州,只要穿一件长袖衬衫就行,这里,穿了一件长袖内衣、一件毛衣、一件有白毛的厚外套还是冷得像在冰窖,脚像有刀子在割。
车来往呼啸,不见别的行人,朝东去,走了五百米左右,对面,有所学校,操场,矗立着很大的雕像,绿草成荫,很多学生嬉戏笑着打闹。
静静地看着,心很疼。原来自己已经离开学校,再也不能回去。想家、千里之外的龙潭坪中学,后悔,没好好读书,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
扭过头,朝前走了三百米左右,有个人字形路口,右边,是上坡,前面有座桥,车从桥上穿过。
左边,是个弯道,拐过弯,公路朝前延伸,望不到尽头。旁边,矗立着高低不一的楼,来到楼下,前面豁然开朗,十米宽的马路两边;商店、理发店、干洗店、饭店、音响店、五金店、花店、服装店、手机店……应有尽有。
马路中间,用瓷砖砌成的花坛里的花盛开,常青树被修剪地整整齐齐。花坛的走廊上,安了几把涂了黄漆的长木椅,大片空地中放着几个石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