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主的禅房一般的道姑是不准进入的,就算清怡也得在固定的时辰进去聆听真人的教诲,所以两人都有些好奇出尘真人此时有什么话要说。
“你二人的表现让为师感到满意,第一次随诊收获很大吧?都说说看。”真人一副话话家常的样子问道。
“师父,我就觉得你太厉害了,给人搭搭脉搏,看看舌苔,再问问病情,你就直接开方子,特别是那个肺痨,你问都没问就说包治好。太难学了,今天看了这么多病人,我越看越糊涂。”清怡说完嘟着嘴,明显很是泄气。
本来经过一个月的独家秘传的洗礼,又有成虎陪着天天苦学精研,她认为在理论上学得差不多了,什么经络穴道、五行藏象、六淫七情、四诊八纲,她能如数家珍地一套一套搬出来,所欠缺的只是临床实诊而已,跟着师父坐堂几次也就差不多了。
想象着自己端坐在大堂之上,如那几个当大夫的老道姑一样,接受病人们的恭敬和感谢,感觉一定美极了。
可是现实情况却把她搞得稀昏,就今天的十几个病例来说,她感觉什么理论都套得上,又什么理论都用不上。辩证论治,可不是几个月就能学会的,没个十年八年,岂敢妄言?
看着有些急躁的徒儿,出尘真人心里也是有些感触。本来是要等两年才让清怡入门的,师门医术对十六岁的小丫头来说是有些强人所难,她也是看出有了成虎的陪伴,清怡应该能学进去。可是学是学进去了,而且在她看来清怡学得很不赖,进步堪称神速,比自己当年强多了,但是应了那句老话:贪多嚼不烂。
“那成虎你呢?”出尘真人眼睛里闪出一丝亮光。
根据她的观察,虽然成虎与清怡同学共磨,她也是一样地教,但成虎的领悟力和记忆力都明显不如清怡,至今还只是对医佛里的五行之说较有领悟,不过他似乎把功夫都下在药禅部分了,整天抓头发,再翻翻《本草纲目》,摆弄些花花草草。相信在药石这方面他是远远超过了他师妹清怡,但是没有医术作柱石,药术岂不是空中楼阁?
真人也能理解,毕竟成虎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肩负着一定的责任,而且对几种蛇类剧毒,她也没有制出特效药,说不定成虎以后能搞出名堂。
面对真人隐隐的笑容,成虎心旌摇荡,一阵面红耳赤,他想到了什么?成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在乍看真人的眼睛转过来看着他的时候,那眼里溢出的全是温柔善解的笑,这一瞬间他的心像被抽空了一样,连思维都凝固了。
按道理他也不是见不得美女的人,从小郭美和郭香就是他最亲密的玩伴,算起来也就这几年没在一起,郭美和郭香可都绝对是校花级别的颜值啊。出尘真人也是美到极点,更有一种脱俗的清澈。
但与清怡的清纯不同,真人的清澈里渗透着成熟的母性的光辉。
“难道是打小就欠缺的母爱打动了我?”成虎内心自问道,他最近越来越感觉师尊身上有股迷人的味道,好像母亲的感觉。
但是和师尊才接触了短短一个月,每天也就相处一个时辰,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母爱在泛滥,或者说除了一丝朦胧的母爱外,更有一种成熟大气的女人味道在深深吸引着他。
很奇怪,出尘真人一直在耐心地等着成虎说话,清怡在一旁也是静静等候,以至于成虎都感觉不自在起来。
“我与师妹也是同样的感受。要是让我自己给病人诊断,我会有摸不到门道的感觉,但是对师尊的诊断,琢磨琢磨我也能明白过来。”
成虎倒是没有什么谦虚的意思,做大夫这一行,不能像电线杆子上的老军医,也不能像电视台上的民营医院,靠吹嘘夸大过日子。
真人听了不知是什么意思,秀眉扬了扬,道:“这是第一次当实习大夫,你俩有这样的表现已经让为师感觉满意了,不说别的,就你们的态度已经是合格了。你们以后继续跟庵里的老大夫出诊。中医不比西医,完全靠大夫的经验和功底撑着,这是中医的弱点,也是中医的光荣所在。你们也看到了,许多病人是没钱去看西医才来看我们中医的,还有不少病人是在西医院花光了家财,走投无路了再来看的。我们中医任重道远、责无旁贷啊!”
真人说到此处,露出悲悯的神情,声音竟有些哽咽。寻医堂的名声在大凉山已经是飞机上吹喇叭——高高在上了,可是收费谈不上高,许多情况下基本上就是免费治疗。靠山吃山,这点还得感谢大凉山这座没有遭到破坏的草药宝库,年年岁岁提供着无穷无尽的丰沛药材。
当然,更要感谢的是药禅医佛的核心价值观——抓药等于打禅,延医就是向佛。对病人是如此,对医者也是如此。
“治心病远比治身病更为难能可贵,扶正气,抑邪气,心正邪不侵。成虎啊,你是西医出身,以后应该从病患心理的角度看问题,不能像有些西医一样夸大病情,一查一身的病,有多少重病之人是被吓死怕垮的啊!”
出尘真人的这番话成虎很认同,竖立病人战胜病患的信心是很重要的,这点上中医不仅带有人情味,还多了一些命理因果的意味,讲究的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这点,成虎自认还是很欠缺的,医者父母心,传医道就是传大爱。
响鼓不用重锤,成虎对师尊多了一份内心的尊崇,感觉“三绝门”远非一般帮派可比。
“成虎啊,还有一点为师是要说一下的。做我三绝门的传人,最忌讳的就是以恶治恶,动了歪心。”
什么?一听师尊说出歪心这么重的话,成虎有些不相信,心里一阵翻腾。自始至终也就对阵魏金海时说过一些话,对其他病人他可是一句话也没说的,全程缄默。难道是自己顶撞了那个大和尚,也就是名义上的师伯,触犯了门规?
越是隐秘的门派,越是注重长幼秩序,不尊师重道就是歪心。
成虎也想辩解几句,轻咳了几声。
“你说魏金海的病能治?为师不希望你以后再逞这样的口舌之快,对病入膏肓的病人妄语也是罪过。”
“师尊教诲的是,我知道错了。”成虎像犯错的小孩一样认错了,对师尊没什么可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这次你也不算错,三绝门出了败类,你师伯的为人大家都看得出,你同他水火不容,为师心里感到十分地欣慰。做人有准头,不必出风头。你正年轻,会体会到为师的良苦用心的。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俩回去歇息吧。”
出尘真人似乎心情有点不好,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是,师父。”
“师尊晚安!”
成虎和清怡退出静室,也不多说,各自回到住所。
“难道是我错了吗?”静室里传出幽幽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