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月宅位于定静堂的东面,一座占地面积很大,颇具苏州园林风格的庭院。当年娄老君大兴土木开垦扩建的时候,人们都以为是她为晚年的休养生息弄出的一块地方,没想到是专门给生父不祥的第三个儿子建造的豪宅。这第三子常年在外经商,偶尔回来一趟,连最先到贺府的洛谈都没见到过他。
钱妍,舒竹,石未冬,郑依然先后到着,聚在半月池边的月波水榭中。月波水榭三面临水,背后是洛谈棋笛院的建筑群。半月池那边是一排怪石嶙峋的假山和高耸密集的竹林,可以把任何外人的视线挡住,是个可以安全说悄悄搞聚会的地方。
呂会要帮王氏忙涵远堂里的乱,所以不能及时赶到,可是作为主人的洛谈不在就说不过去了,问郑依然也茫然不知,只得到“貌似好像和喜夏在谈天”这个答案。
“和喜夏有什么好谈的,我们这里才是正事!”舒竹对洛谈的没常识已经忍了很久,语气又忍不住糟糕起来。
郑依然轻皱浓眉,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倚在廊柱上往半月池眺望。今天的郑依然穿得像个游走在江湖的帅气英挺的剑客。看来娄老君的涉猎非常广泛嘛。
石未冬怕两人又吵起来,打圆场道:“说不定洛谈发现了什么事情,等她来了再问问。”
“唉,来了。”望着外面的郑依然突然说。
众人看出去,只见呂会沿着半月梁桥走来,脸庞依旧苍白没有血色,眼下发青,脸颊也很消瘦,身体单薄,但长相和气质不错,所以就算病怏怏的,咋看去也是一枚病美男。
呂会快步走进水榭,劈头就是一声喝彩:“郑依然,做得漂亮!”
郑依然一惊,半天没转过念头,眨巴眨巴地看着呂会,“什么做得漂亮?”
“贺隋呀。不是你做的吗?”
郑依然眉头一沉,看着呂会说:“不是我做的。”
轮到呂会惊讶了,盯着郑依然愣了几秒,又问一遍:“不是你?”
“不是我。”
“那是谁?”
“不是你们?”舒竹和石未冬从廊凳上站起来,诧异地来回扫视呂会和郑依然。
“不是我。我以为是郑依然做的。”呂会摆手说,表情也严峻起来,随后不确定地问高府来的三个人:“不会是你们其中某个人昨天晚上过来这边做的吧?”
“我们有没有来你这个贺府总管事会不知道?”石未冬反问,惊愕的表情还在脸上驻足。
“那是谁?不可能是洛谈吧。”既然在座的都说不是自己做的,那就只剩下还没有到场的洛谈了,可不管那个都不认为洛谈会没经过允许擅自行动。
“怎么可能会是她。”连舒竹都不信是洛谈做的,可如果不是她还会是谁呢?她聪明的大脑隐约得出其他的可能性,回头去看钱妍,希望她能给出更好的答案。
其实钱妍的心情也随着呂会到来后的一系列对话发生着变化,当他们四人都说不是自己做的时候,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她神情冷峻地沉思着,没发现舒竹和其他人都看向了自己——
“妍姐姐?你说句话呀。”舒竹等不及,开口提醒道。
钱妍抬起头,脸上已经不见任何表情,平静地问:“我再问一遍,真的不是你们?”那四人笃定地点头,看上去都没有说谎。钱妍倒抽一口凉气,沉声说:“既然如此,就有两种可能:首先,我们其中有人在撒谎;其次,我们的计划被人得知,并且效仿执行了。”
这两种可能都不能驱散此时头顶上的乌云,反而让乌云越集越密,等几声雷响后就要下起雨来。四人面面相觑,身体下意识地朝相反方向挪步,与他人拉开距离。郑依然在廊凳上坐下,沉思片刻,凝重地说:“我觉得有人说谎。”边说锐利的眼神边看向其他人,“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谎。杀光贺高二府的人是我们的共同目的,如果是担心擅自行动而害怕受到大家的责备,我认为大可不必。虽然时机不太对,但帮我们除掉了一个人,这点就非常值得称赞。”
“你觉得我们这群人像害怕责备的人吗?”舒竹冷哼一声,“说谎我认为不至于,这又不是坏事,如果是我做的,早就到处炫耀了。”
“那是你,其他人的想法可能不一样。”石未冬说。随即眼睛瞟到呂会身上,“不过疑心重的人一般喜欢撒谎。”
“有意思。疑心重的人是怀疑别人的话,可没有功夫说让人怀疑的话。”呂会不屑道,“倒是钱妍和舒竹二位,商讨这些事情的时候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场吗?”
“没有。就我们两个。”舒竹肯定地回答,挨着钱妍坐下,缠住手臂,歪头等待她的认同。
钱妍的面部肌肉管理得很好,但是声音越来越心事重重,扭头看向舒竹,说:“房间里的确只有我们两个,但是不能保证没有人在外面偷听。”
月波水榭上空的乌云传来雷声。
石未冬一跺脚,一副“我怎么没想到”的样子,高声说:“对啊,有这个可能!你们肯定没有压低声音说话吧,要知道那些下人最爱偷听了!”
“如果真有人偷听肯定不是下人。因为下人就算偷听了去也不会跑来杀贺隋。”郑依然反对。
“也可能是下人把偷听到的话告诉自己的主子了。”石未冬说。
“如果你的仆人丫鬟告诉你,四姑奶奶和她的丫头要杀人,你会信吗?”
“为什么不信?深宅大院里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正在发生,只不过是多出一件而已。”
“你可能会信,可能不会信。但不管信不信你都会静观其变,而不是马上自己行动效仿杀人吧。”钱妍阻止郑依然和石未冬继续争执下去。和过去无数次一样,她清丽的声音一旦响起就没人再说话,专心地倾听起来——“我也觉得被人偷听的可能性较大,而且不是被下人,是被主人偷听去了。贺隋的死完全按照我和舒竹商量的模式执行的,只是在手法上我们没有定论,所以整个案发现场唯一带有杀人者私人情感的地方,就是贺隋的死法。”
说到贺隋的死法,众人顿时心口一寒。虽然这些家伙都杀过人,但也是用刀子捅这种快刀斩乱麻,不让被杀者痛苦太久的方式。可这家伙却选择了一个想都想不到的手段——砸烂贺隋的头。
“选这种方式杀人很不明智,因为一击之后贺隋很可能不会死,这样就给了他反抗呼救的时机。再者,锤砸人头的过程中会带起血肉,非常容易飞溅到行凶者身上,如果行凶者事后没有清理干净,就等于自己暴露了自己。再就是比较费时,因为不是一击必杀的手段,所以得锤砸好多次才能确保被害人真的死亡。”钱妍说完沉默了,目光穿过围在身前的人,看到更远的地方。
“那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杀贺隋呢?”接下来就是自由推理时间,石未冬首先发问。
“是因为憎恨吗。”郑依然嘀咕一声。
“对,就是因为憎恨。”钱妍抬起眼睑看向他,赞同道:“非常深刻的憎恨,所以才挑选了这么一个不方便的手段杀死他。看着憎恨的人在自己手中无力反抗,一点一点痛苦的死去,对任何仇人来说都是大快人心的时刻。他杀人甘冒风险,但事后非常仔细小心的布置现场,可以看出此人极其自律,心思细腻,目的性很强。”
众人还在听钱妍分析,呂会已经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上,一等她顿住,立刻插嘴说:“等等,我觉得那不是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