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去泰国
我对泰国没有印象。记忆里只剩下蓝天,大海,和夹有村落的无边绿野。那里的海水清澈见底,珊瑚、水草和游鱼一目了然,那种一览无余的透明和人心完全不同。
入夜时神情期待的女郎们晃着小小的手包游荡在灯光夜店的街道上,安静地等待,或者一两声低低的中文、英文的“你好。”有些地方,她们跪坐在有灯的玻璃格内看着客人恬静地微笑,身前放一个牌子,写着自己的价格。
舞台上的表演大同小异。****着身体跳舞,当众“ML”,等等。她们只收很少的费用,与中国奸商完全不同。倒是人妖们高挺的胸部和一成不变的笑容让人有些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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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行情结束。
一天晚上,徐正军打电话找我,说上次的事欠易晓菲的人情,想趁着放假请她到香港转一圈,弥补弥补。
我说你不欠她人情,是我欠她。我把你这样的坏人介绍给她,不是明摆着害她吗?
他就笑,求我打电话。
我知道他有事,让他实说。
他说做了一支股票,买到一半的时候被人将计就计,一口咬掉一大块。而且任他怎么洗也不出来。现在他拿40%,人家30%,想找对方商量找不到人,想往上做又怕人家出货,让他进退两难。
我说这回你差多少钱。
他说不缺钱,关键是得有个办法。在营业部里还不能跟人商量。一传十、十传百,丢人不说,事儿还没法做了。
我怀念在阳光下和易晓菲躺在床上聊天儿的时光,也时常会思念她的身体。
行,给她打电话。
易晓菲还在北京,不过已经不在那个山里的疗养院了。
晓菲说,我可不爱逛街,你们俩肯定更不喜欢,咱们去小东海游泳吧。
我说那你来吧。放假海南肯定人满为患,要游泳咱们去芭堤雅。
反正是徐正军请客,让他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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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曼谷机场一出来就有人给你戴上鲜花的花环。汽车一直向南,远离市区。宾馆大致是三星的水平。
我们跟着团走,看皇宫,看人妖,看钢管舞。不说正事。
有一天骑象旅行。我跟在易晓菲后面等象过来。徐正军拉拉我:“你单独骑一个。我得和她说说话。”
不由分说就跟在易晓菲后面坐到大象身上的双人椅里。
我听见易晓菲对他说:“哎,怎么是你。”但已经无可奈何了。
我要了一头没有椅子的大象,直接骑在象脖子上。大象的皮肤很粗。以前以为很软很光滑,其实不是。大象的汗毛像细针一样地支出来,摸上去有点儿扎。
他们俩在我前面,靠在一起有说有笑,我看着心里很不舒服。不如眼不见为净。
我向头上围着浅棕色头布的赶象人做个超过去的手势。赶象人向我重复了一遍手势,笑着点点头,用一根短棍用力敲了敲大象的屁股。大象在他的呼喊声中小跑起来。
我坐在象脖子上,什么扶的也没有,颠得有些怕,但超过晓菲他们的时候还是尽量坐直了向他们招手欢呼。
晓菲也向我招手呼叫,但随即又转过脸去和徐正军说话。这让我有些失望。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问易晓菲:“他跟你说股票的事啦?”
她点点头却什么也没有说,好象那是她和他之间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我想本来也是没关系,不问就是了。
我说我上车坐着去了。
刚要走,她却说:“这个餐厅的老板是原来93师的,墙上全是他们以前的照片。”
我说是吗。说得很淡。
她说:“你知道93师吗?”
我说知道呀。“****第6军93师。后来都留在金三角了。”
“是26军。”她说。
我有点儿意外。
“那上写啦?”
“没有。我以前就知道。”
“那你的还知道得够详细的。抗战的时候是远征军第6军93师,国共战争的时候是26军93师。后来不管什么部队,只要是国民党的,当地老百姓都叫他们93师。”
她笑了,是挺高兴的那种笑,遇着知音的那种笑:“哎,你怎么都知道?”
“我去过金三角啊。”我跟她臭吹。可找着机会了。“我跟安X部的人坐快艇过去的,4个小时就到了,他们的大本营在美斯乐,还不少人呢。”
“你知道他们最早的时候有多少人?”
“一两千吧。一部分是93师的,一部分是李国辉的。”
“你知道吗?”她凄凉地一笑,“在这一千多人后面还跟着100多万老百姓,都是后来说的‘地富反坏右’,让四野的100多万军队追着跑。”
当然没有“右”,但我知道她的意思。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说不会吧?从来没听说过那边有过那么多人。
她说开始往边境跑的时候确实有。后边慢慢跑散了。“那时候北方已经土改,抄家抄得很厉害,很多地主富农都是一家一家地杀,跟66年似的。消息传出来,有点儿钱的人都赶快跟着军队往南边跑。我姥姥的姐姐,当时也就是20多岁的女孩儿,特别害怕共产共妻,也跟着跑,最后去了93师。”
我意外地看着她,眨眨眼,过了一会儿才说:“后来呢?”
易晓菲摇摇头:“不知道。我妈知道一点儿,后来也没联系了。”
姥姥的姐姐,这是她跟我讲起的第一位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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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光棍节女子慰问团
从泰国回来易晓菲回了北京,我和徐正军也没怎么见面。通过一次电话。我问他跟易晓菲说了没有,他说她要回去问领导。
又过了一个多月,大概是光棍节的时候,易晓菲忽然来了一个电话,说她过来办事,正在蔡屋围这边。我说我正好在市局,“你别动,我过去找你。”
那时候蔡屋围还不太行。路南的高楼都起来了,但路北还有一些小房子。她穿一袭白裙在一个紫窗帘的小咖啡厅等我。
我看见她就笑。她问我笑什么。
我说你怎么穿的这么好看,是不是慰问团的啊?
她不明白,说:什么慰问团?
我靠近她耳边特别神秘地小声说:明天是光棍节,你专门慰问我来了。
她抿着嘴笑。然后使劲打了我胳膊一下:“跟你们坏人就没法说话。”
我就笑。我说对,你肯定不是来慰问我的。你来怎么也不让我接你啊。
她说这回是公司的事,来了三个人。“许中原也来了。就是老爱穿白运动衫的那个。”
我说我知道,老叫你菲姐的。不是你们操盘手吗?
她说是。然后低头从包里拿出了三万块钱来,放在我的咖啡杯旁。
“这是给你的。”
我看看她,又看看窗外的那座白色高楼。楼很高,像是阴霾的天空上打下来的一柱白光。又有什么好事要落到我头上了呢?
我看着她的眼睛赞叹地说,你肯定是我的福星。你来了不光能让我抱上床,还有这么多钱拿。除了叫你天使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羞笑着向我撇了一下嘴。“你就会甜言蜜语。这钱不是白给你的,你得给我们公司办件事。”
我说没问题。“咱们别这儿喝这破咖啡了。回我那儿去吧。”
“不行。”她故意皱着眉说,“先把正事说完。”
我赶快一本正经地点头说:“行。听你的。好饭不怕晚。”
她想笑,忍了忍,没有接我的茬,开始讲正事。
“徐正军做的那支股票出了问题,想和我们合作。唐总同意了。我们负责一比一调进钱来,接管他的所有证券账户。但银行账户还在他的手里。所以我们又跟券商订了一个三方协议,没有我和你的签字他不能往银行划款,也不能改变操作计划。”
我听了挺意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干嘛给我这么大权力啊?”
她说他们来了三个人,但只能留下小许和另外一个人操作,她办完交接还得回去找钱。“我怕我不在的时候小许他们弄不过徐正军。老唐说你这个人挺愣的,急了真敢六亲不认,还是让你把一下关放心。”
我说我有这么不讲理吗?
她说这是夸你那,说你原则性强。
我说要都这么夸我我还真不太适应。
然后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其实我是真的有点儿犹豫。这么多钱,又是她们公司的,又是徐正军的,我又不懂股市,这责任还是挺大的。
我说这里有两个问题。“第一个是我不可能天天在那儿盯着。第二个,股票这事我哪儿有你们懂啊,出点儿事儿老唐还不跟我急?”
易晓菲说:“你根本不用去。该干什么干什么。操盘的事小许他们和老唐直接联系。老唐是怕徐正军心眼儿太多,中间又有什么事。小许他们弄不了的时候你做个中间人帮着解决一下就行了。其实就是监督一下徐正军,别让他像上次似的出尔反尔,中间把票出了,把我们的钱都划走。”
我松了一口气,说要这样就简单了。放心吧。“正事谈完了,咱们走吧。”
她说行。你送我去火车站吧。我今天晚上的机票,从广州飞北京。
我大为意外。我说:“啊?住都不住啊?你不是专程来慰问我的吗?”
她说去你的吧。谁慰问你啊。
看我脸上有点儿不自然,赶快又安慰我说:“我过两天还来呢。找着资金就回来。你不是说好饭不怕晚吗?”
我说那你也不能让我饿死啊。
她就笑,不说话光是笑。那个笑眼儿谁看了谁都得动心。
我笑着靠近她:“你诱我哈?”
“谁诱你啊。”她转开脸使劲笑。那样子太有风情了。我不由分说还是搂着肩膀把她带走了。
当天晚上,筋疲力尽之余,我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直接把她送到了广州白云机场。
下车的时候,她看看我疲惫的脸色说:“你这么大的劲,以后花点钱不就完了吗?”
我抓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那哪儿有你大家闺秀好啊?”
她笑着,眉眼间全是诱惑:“知道就好。”然后拍拍我的脸就要走。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哎?你这个手链不错啊。”她手上戴着一个银手链,图案像是欧洲中世纪的那种徽章。“我一个朋友也有一个,也是这种一长条一长条连在一起的。你抹什么啦,这么香。”我闻闻她的手。
“肯定不一样。”她把手抽了回去,别有意味地挑我一早眼,“我这个是独一无二的。”
“是吗?那我得仔细看看。”我又拉住了她,“再上来坐会儿吧。”
“要晚了。”她推了我一把,看看旁边的人,“下回再见吧。”说着招招手,提着她的小酷气包一步一摇地走了。灯光下,她白色的身影依然十分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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