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急转直下
开盘了。所有人都围着看。
开盘价148。5，成交80万口。跳空缺口并不大。接着，在149。79的位置扔出来一个100万口的空单。一口是两万块钱，保证金500元。怎么看都不是小数。可顶多也就是一两秒钟就被人一口吃掉。接着在150。8的位置又出现了100万口空单，这回压住的时间比较长。但是差不多也就是两分钟，又被多方吃掉了。晓菲他们高兴死了，全围着电脑鼓掌，老唐带头喊好。
也是，这才两分钟327就涨了两块多。对他们来说不光是公司将近两个亿的财富，而且也是他们的大笔奖金啊。这之后涨得就比较慢了，到中午收盘的时候大概还是在151块附近。最高好像到过151。98。
中午我还想找易晓菲鬼混。晓菲不来。我就一个人上了山。站在山顶看着下面的湖面我就想，我和易晓菲全错了。如果得到消息后立刻把那个饭店做个二次抵押贷款，哪怕只贷个两千万，这会儿也翻到一亿多了。真是得知行合一，不然就只有后悔。现在只能看着人家赚大钱。
山里静极了，很远的地方有一辆汽车开过，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我看着那个卡车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就像看着一笔财富在我前晃了一圈又离开一样，心里后悔极了。
我慢慢地下山，到晓菲他们的操盘室看盘。327竟涨到了153块。他们公司的人都兴高采烈，只有我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暗自神伤。
两点半的时候价格回落到152附近，我忽然冒出了一句：“管金生也不是普通人，这么高的位置会不会有反复啊？”
晓菲不说话，继续看盘，旁边穿白运动衫的小帅男看看她，开始数多空的单数。后来熟了我才知道他叫许中原。当时他说了一句：差不多450万口了。
又过了一会儿，易晓菲给老唐打了一个电话，说有点涨不动了，要不要平仓呀。
老唐说他一会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小许说：“菲姐，有点儿不太稳了，平了算了。”
我也坐得远远地说：“平了吧。现在平了咱们都是功臣，一变盘就难说了。”
晓菲不说话，在电脑上翻来覆去地看，差不多3点的时候才下了决心说，不等唐总了，平了吧。
“平多少？”
“都平了。”
那时候大概是152块上下，他们已经赚得太多了。
还没平完，老唐来了。一看他们平仓赶快让他们停住。说不仅不应该平，还应该加。易晓菲说，这个位置再开多仓风险太大。
老唐说不会。只输时间不输钱，没风险的。不过看了一会儿盘也同意了晓菲的意见，把以前的盘平掉，不再加仓。不过当天新开的多仓都让保留了下来。
我看不太明白，又不想走，就靠在屋角的沙发里睡觉。睡了一会儿，身上挺难受，想喝杯水精神精神。刚坐起来就听操盘的小许叫老唐，说：“坏了唐总，往下掉了。”
都围过去看。我也跟了过去。
这时候327已经掉到150元整，是16点22分一个50万口大空单打下来的。幸亏他们已经平掉了绝大多数的仓位，不然掉一块钱他们就要损失好几千万。
这个时候离收盘还有六七分钟，气氛特别紧张，谁都不说话，就只看着盘。
空单还在往下砸，几毛钱几毛钱地掉。每掉一毛钱都可能有一批大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那情景真是惊心动魄。要知道平常一天也就是变化几分钱。
跌穿149的时候老唐下决心了：“多头平仓。开空仓。”
“空仓多少？”
“30万口。”
“不行！”没见过易晓菲这么愣的，竟敢当面驳回唐总的指令，而且是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3万口，不能再多。后面肯定有反弹。”
小许看看她又看看老唐，不知道该听谁的。
“先开3万口吧。”老唐停了一下才小声说，“开3万口看看。这么快的下跌速度不会有反弹。”
老唐是对的。根本没有反弹。空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327飞流直下三千尺，几分钟内就被一个730万口的大单砸在了跌停板上。最后以147。5元收盘。比昨天的收盘价还低了7毛钱。
这么大的变化，所有人都愣了。
马上有人往外打电话。
都没有消息。只说他们城里的那个营业部有16个机构爆仓了。当天开多仓的全部爆掉，空头一片欢腾。有一个大户8分钟损失了8个亿，当场晕倒，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晓菲老唐他们这帮人心有余悸，面露喜色，互相庆祝幸免于难，一声比一声高，看上去都有点儿神经质似的。
易晓菲特意倒上一杯茶送给老唐，说：“唐总，刚才真对不起。要听你的开30万口空仓，咱们又大赚一笔了。”
老唐说没关系没关系，都是为了公司利益。“下回你弄清上下级关系就可以了。”
说得晓菲直脸红。
。
33、午夜高潮
那天晚上他们开会开得时间比较长，我11点半才溜进晓菲的房间，还没怎么着电话就响了。
我们俩都吓了一跳。想了一想，进来的时候走廊里空无一人，而且拐弯的那边我也看了，不应该被人发现啊。
晓菲犹豫了一下，拿起了电话。
是老唐。
“睡了吗？”
“有事吗？”
“上海那边出了点儿问题，最后8分钟的交易全都不算。咱们到会议室开个紧急会。”
挂断电话之后我问她全都不算是什么意思。她摇摇头说不知道。“交易完了又不算，全世界大概都没有这种事。”
一个小时之后她开会回来，说上海那边宣布，由于交易异常，下午4点22分多少秒之后的交易无效，多空双方按151块3的价格协议平仓。正式文字看明天早上的报纸。
我不知道这对他们意味着什么。她说：就是说最后那3万口空仓不光没赚到钱，而且还全都赔进去了。
我说：万国呢？万国会怎么样？
“按收盘价万国可以赚42亿，现在这样可能得赔五六十亿，肯定破产了。”
。
34、流言
事情的内幕我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或者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听到的只是一些流言，完全查无实据。
第一个流言说，万国当年是证券界最大的国企，资产几十亿，说打遍全国无敌手都是小看了它。因为两分天下它就有其一。中经开在发展壮大后看上了它，想和江浙资金分了这只肥羊。这种好事那些江浙资金想都不敢想，于是跟着中经开建了多仓后提着现金进京公关。后来财政拿出16亿国有资金补贴327，万国就此倒下，被彻底瓜分。多方狂赚70亿，其中中经开只拿走1亿多。
我希望这种流言只是反映民间的反腐愿望。
第二个流言说，既然中经开的董事长田一农是原来财政部的副部长，总经理朱扶林是财政部原来综合计划司的司长，主管国债业务的戴学民也是计划司出来的，那财政部有什么动静他们没有不知道的。
他们在信息上早占优势，万国自然也就在劫难逃了。
这种流言也只是推测，并没有人举出有人事前向中经开泄密的任何证据。后来传说的戴学民被人刺了一刀的事也没听说和327有没有直接关系（百度：戴学民，红色通缉令号码A-19/1-2002，原中国经济开发信托投资公司上海营业部总经理，涉嫌贪污1100万元，于2001年8月潜逃出境，近期｛2015年｝改换身份持外国护照潜回国内。公安、检察机关发现线索后，及时开展缉捕工作，将其缉拿归案。2015年4月押回南京。）至于2009年自杀的魏东，据说当时已经离开了中经开，并非中经开的操盘手。红头文件的传说不光没有看到任何证据，据我推测，可能性也不大。总之也都是流言，都是浮云，以及其他浮云。2006年田一农病逝的时候新华社还发了消息，还有很多评价，我觉得这至少说明官方认为他们是没有问题的。
第三个流言说，2月23日上午出现过一个200万口的多单。当时最大的机构是万国和中经开，他们的持仓限额也只有50万口。所以一次打出200万口一定是有人违规了。于是中午万国老总管金生就去找上交所总经理尉文渊，要求327停牌，然后协议平仓。尉文渊觉得理由不足，不敢同意。下午多方继续进逼，万国走投无路，有的女员工跟世界末日似的拿着红酒独坐狂饮，内部的少壮派则提出拼死一搏，管金生也觉得只有把事情弄大才可能以双方都有违规动作为由来争取协议平仓。于是精心策划，在最后的8分钟出其不意地打出了2000多万口空单，彻底扭转了形势。
当时尉文渊正陪一个领导看市场，忽然发现交易异常，但这时候已到了收盘时间，什么都来不及了。当天晚上，上交所一直开会，讨论了半天也拿不出处理办法。
晚上10点尉文渊独自在会议室坐了一个小时。这期间他有没有打电话、打了多少个电话、给谁打了电话都没有人知道。传说是打了几个很重要的电话，领导的意思是：你是有经验的，相信你一定会处理好。总之是不得要领。最后在11点，他代表上交所宣布，最后8分钟的交易有违规现象，一律不算。
有人提出应该是谁违规处理谁，没违规的怎么办？
好像没有人回答。
可能还有别的流言，我不知道。
不过既然是流言，那就是只代表当时的舆论走向，全都当不得真。作者再一次声明，
事实如何，去查官方调查和法庭判决，以免误会历史。
。
35、327尾声
327事件之后国债期货就停了，资金转向股市，出现了“518”行情。指数又是一蹦多高。我记得当时我手里还有一点儿浦东金桥，当时一跳就跳上去10块钱。不过这段行情很短，被套的股民们大喊出货，几天就完了。
两年后，1997年2月，管金生被判刑。但公诉书中说他违规操作327国债一条却被法院驳回了。这件事又让很多人心惊胆战。
因为如果法院认定万国没有违规，那管金生的事就和“327”事件无关，当天最后的2000万口空单和收盘结果也是合法的。那么万国的国有股东不仅不应该破产又赔出十多亿的现金，还应该有40多亿的盈利。这都是国有资产，国家会不会追回呢？
一旦追回，对那些瓜分万国的机构绝对是巨大打击。
但是这事最终有惊无险，很快就无声无息，始终也没有被官方提起。
至此，327风暴终于尘归尘，土归土，各自将息了。
而我和易晓菲也很快拿到了唐总给的一大笔奖金。不过这笔钱后来也贡献到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股市里。易晓菲的除外。
唯一遗憾的是，2015年某交易所又放开了空头的开仓限制，有人认为，这致使2015年6月15日A股市场又上演了一期327尾盘8分钟的放大版。如果真是这样，那有句话说的还是很对的：聪明人会从过往中吸取教训，而绝大多数人注定要重蹈覆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