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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莫虎天黑后回到酒店,拿行礼下楼办了退房手续。出门打车直接去到医院。老太太正等的着急,看见他来很是高兴,说:“小林,我还以为你一去不回了呢。”莫虎说:“哪会呢。”老太太就让女儿快去上班,姗姗对莫虎说:“那就麻烦你了强哥。”莫虎说没关系,同时心里升起一股暖流。然后又去楼上老头的病房里看了老头,晚上就在医院租了张躺椅睡在老头旁边。

照料病人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吃喝拉撒都得管。老太太那边还好些,头脑清楚,一般的事情都可以自理,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儿都还指着女儿。老头子则整个一麻木不仁,每天从早到晚都是昏睡不醒。吃喝都是莫虎喂他,大小便都在床上解决。莫虎有时看着他那个样,心想人活到这个份上,真是没多大意思了。可是他的亲人们还总是想着有奇迹发生,但奇迹总归是小概率事件。一天干下来,也把莫虎累得够戗,不过他心里倒觉得很踏实。

这天晚上一切都弄好了,莫虎才顾得上吃饭。刚吃没几口,一个脑袋从门口探了进来,原来是那个小韩记者。看见莫虎,小韩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走进病房说:“你叫我好找,原来躲在这里。”因为上次一起挨过打,莫虎对小韩记者还有些好感,就问他:“你那天没事吧?”一提起那天的事,小韩几乎要义愤填膺了,指着自己的鬓角说:“看这里,还青着呢,太不像话了。不过你放心,要不了多久,警察就会找到他们的。”莫虎吓了一跳:“什么,你报警了?”小韩得意地说:“是呀,这路人就得警察治他们。对了,我还把这件事写了报道呢。”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指着其中一个豆腐块大小文章让莫虎看。莫虎看那标题写的是“恶势力嚣张,报复见义勇为者”,下面小字是讲述这次事件的过程以及记者亲历险情。莫虎看上面没写自己的名字,还稍稍放心了一点,可还是很担心警察找自己调查求证,心里只怪这小韩多事。

小韩问莫虎为什么在这里,莫虎说:“人家雇我来看护病人,我这是在工作。”小韩看了看昏睡的老头,让莫虎接着吃饭,他说要四处看看。莫虎就没再理他,心想他要是看没什么事可采访的,就会走的。等他吃完饭说是下楼看看老太太时,却发现小韩同老太太聊上了,莫虎心想这下坏事了,这回小韩记者可有事做了。只见老太太坐在床上声情并茂地说,小韩拿着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看见他走进来,小韩站起来,激动地拉着莫虎的手说:“林强同志,你真是当代的活雷锋,我代表老太太一家谢谢你。”老太太说:“小韩记者,小林是个好孩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他,你要是能在报纸上表扬表扬他,那就太好了。为了我的事,还让他挨打,他回来都没跟我提一句。”莫虎被他们这一夸,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不知该说点什么,只是将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

这时候莫虎的手机响了起来,倒把他吓了一跳,他就拿着手机走出病房接听。原来是那个办假证的贩子打来的,说身份证办好了,让他现在就去中南路立交桥拿证。莫虎想这真是打嗑睡遇见枕头,来的正是时候,忙一口答应下来。进房间跟老太太说要出去一下,老太太问他什么事,要不要紧。莫虎随口说生意上的一点事情,一个钟点就回来。小韩记者同老太太谈兴正浓,让他放心去,说这里有我呢。

莫虎出医院招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中南路,坐车上忽然想,老太太刚才问自己什么事,那口气、神情完全是一副自家人的神态,他又想起了姗姗,心里涌起一股甜蜜的滋味,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一种体验。出租车内的广播里正播放邓丽君的“甜蜜蜜”,那舒缓的旋律和甜美的歌声恰符合他此刻的心情: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摇下车窗,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来,让人觉得很惬意。夜的城市已是万家灯火,那高楼上透出的灯光是一个一个温暖的小窝,让人心生羡慕。莫虎忽然觉得做一个普通人其实也很幸福,这种幸福的感觉与钱多钱少没太多关系,但是先头自己一直没找到这种感觉。老太太一家人认识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有钱,而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钱在这里面似乎没起到什么大的作用。但他又想,如果不是帮他追回那被抢的两万块钱,还会有这种被信任的感觉吗?他没有太大的把握。他有点后悔吞掉那笔从天而降的巨款了,他有点想家里的人。出来都一个多月了,此时此刻家里人都在干什么,他们会想我吗?

车停下来,阻断了莫虎混乱的思绪,他这才发现到了地方。付了钱,看着司机离开,他都有点羡慕这位的哥。虽然挣的不多,可是安安稳稳,下了班回家可以守着一家老小,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莫虎对着夜空长吐了一口气,独自走上了天桥。此刻整个夜晚的城市都展现在他的面前,两条笔直的大道在此处交汇,两排街灯照亮了夜的阴暗处,一辆又一辆汽车从桥下穿行而过。他点了一支烟,无聊地抽了起来。

莫虎盯着过往的摩托车,辨认着哪一个是自己要等的人。正在四处张望的时候,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倒把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那证贩子老蒋已经到了自己身后。莫虎说:“你吓我一跳,真够神出鬼没的。”办证人也许是因为有过一次交道,也从容了许多,不像头一回那么生硬了,说:“这叫小心行得万年船,我都来半天了,怕有人跟你一起过来。”莫虎说:“至于吗,不就是办一证吗?多大点事,就是让警察逮住了又能怎么样?”那人说:“你说得倒轻巧,那以后就没得混了。”莫虎也不想同他废话,将剩下的钱付给他,那人将一个信封递给他。莫虎抽出里面的身份证就着路灯看了看,办得还真像真的一样。就问:“你们怎么做的,看着跟真的一样。”那人得意地说:“这你就甭打听了,以后要办什么证件,还可以来找我。一回生二回熟,下次我给你打个折。”说完急匆匆走下天桥,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有了这个新身份证,莫虎觉得走在路上都理直气壮了许多。他不断地提醒自己:“我叫林强,我现在叫林强了。”回到医院,小韩记者还没走。看他那样子,似乎收获颇丰,本子上记了不少东西。见莫虎回来,他起身同老太太告辞,老太太让莫虎送送小韩记者。莫虎边走边对小韩说:“就别再纠着这件小事不放了,我可不想靠这件事出名。”这更让小韩从心里肃然起敬,他说:“你放心,我在报道里用化名就是了,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的。”莫虎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晚上,姗姗来到医院。莫虎听说她还没有吃饭,赶紧到街边的小餐馆炒了两个菜打包拿回了医院。姗姗不好意思地说:“太麻烦你了,强哥。”莫虎说:“这有什么,我听阿姨说你上班很辛苦,其实你可以回家先睡一觉,医院这边有我在,出不了什么大事。”姗姗说:“强哥,你别对我这么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莫虎说:“你就别想这么多了,这些都是我自己愿意做的。”说完他就上楼去老头的病房了。

能够同一个漂亮女孩子如家人一样的聊天,这在莫虎从前的生活里是从未有过的经历,也是他曾经幻想的一副温馨的画面,如今成为了现实。谁让他生在一个底层小民的家庭,从小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从事的又都是粗笨的活计。那种环境里到哪里去寻找这样一个白雪公主,也只是想想而已。每次与姗姗的简短对话,都让他脑袋发晕,神魂颠倒,之后就是回味她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他相信如果现在让他去为姗姗去死,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像她那样的女孩子就应该过上好日子,而不应该每天不开心的生活,他愿意尽全力帮助她。

第二天,莫虎正在开水房给老头洗换下的衣服,忽然从外面走进来好几个人。其中一个举着摄像机对着他就拍起来,一个漂亮的女主播拿着话筒就来采访他。吓得莫虎赶紧用手中的衣服挡住自己的脸说:“别拍,别拍,你们拍我干什么?”那女主播说:“你是林强吗?我们听说了你的事迹。想采访采访你。”莫虎说:“采访我干什么?我可不想上电视,你先让他们把机子弄走。”现场尴尬片刻,女主播只得让其他两名工作人员退出去,并耐心地说:“我们也是了解了你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事迹才过来的,这是体现社会正能量的好事,值得宣传出去。”莫虎说:“你说的这些都跟我没关系,我可不想因为这事而出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不管女主播怎么劝,他死活就是不同意上电视。没办法,女主播只好带着人去采访老太太去了。莫虎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丢下正在洗的衣服,躲进卫生间挨了个把钟点,估计那帮人走了,这才回到病房。

刚躲过这批人,小韩记者又来了,他拿着报纸让莫虎看他的连续报道。莫虎只瞟了一眼标题就将报纸还给他说:“老兄,你能不能放过我,让我过几天安静的日子好吗?”小韩说:“你是说电视台的人,那不是我招来的。再说这也是好事嘛,人家想都想不来呢。”莫虎说:“我做这件事可不是为了上电视的。”小韩问:“那你是为了什么?”说着拿出本子又要记录,莫虎说:“真受不了你。”没再理他,就去开水房继续洗衣服。小韩还在他屁股后头追着问:“你帮助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告诉我嘛。”

由于电视报纸的宣传,一时间莫虎成了医院的名人,医生、护士看见他都很客气,莫虎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做人的尊严,与以前的唯唯诺诺看人眼色的生活相比,他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比原先有意义的多。只是在夜深人静,熄灯睡觉的时候,他才会有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他想到了家中年老的母亲,还有姐姐一家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警察一定会找到家里去的,他开始觉得自己这么躲来躲去终究不是办法,难道一辈子就真的不回家了吗?他陷入深深的矛盾之中。要是自己回去投案自首,不知会判多久?可是一旦姗姗知道自己是个网上逃犯,他们一家会如何看待自己,那就意味着彼此建立的一点点好感会一扫而光。哎,要是没有这笔从天而降的富贵,自己在清清白白的时候遇到姗姗该有多好!

随着老头子住院时间的增加,先头交的那些医药费很快就用完了。这天,母女俩相对而泣,商量着将老头子弄回家去,她们已经住不起了。不交钱,医院随时会停药。莫虎打开水回来,看到这一幕,他也感受到一个穷人家在缺钱时的窘迫,原来有时候没有钱的确是不行的,自己这回看来是要当一回劫富济贫的好汉了。他将开水瓶放下,安慰母女俩说:“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时候,千万不敢出院,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母女俩不认识地看着他,她们不敢相信莫虎有能力帮助她们,在她们眼中莫虎完全是一个能够吃苦耐劳的好的护理工,跟本不像是个有钱人。但随后的事情改变了她们的看法,莫虎很快往医院帐上打了三万块钱。依然是每天细致周到的护理着老头子,姗姗私下里对莫虎说欠他的实在太多了,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还。莫虎憨憨的一笑说:“这都是我愿意的,跟本没指望你还。”转过背莫虎又想,自己真的是别无所图吗?如果没有姗姗,自己还会在这里蹲点吗?说不定早就溜了,谁能说个“不”字。人有时候说出的话都是自相矛盾的,自己对自己内心的想法都是很难把握的。

有了金钱为后盾再加上莫虎的精心护理,老头子在这天早上忽然醒了过来。他第一眼看到的是莫虎,问:“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躺在这里?”莫虎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飞快地去找医生。他无法不兴奋,跟这个植物人一样的老头同处一室,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了他的麻木不仁,现在他却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这好像是自己的一项发明创造忽然成功了,里面是凝聚了自己的心血与汗水的。叫完医生,他又跑下楼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太,老太太连声念佛,说:“谢天谢地!”挣扎着要去看老头,莫虎忙将他劝住,说医生正在给老头子检查身体,等一会再过去。老太太拉着莫虎的手说:“好孩子,这里面你的功劳最大,可累着你了。”莫虎说没事,又高兴地跑上楼去。

在电梯里,正碰上小韩记者,他一把拉住了莫虎,莫虎说:“你怎么又来了?”小韩说:“我是来向你报告好消息的。”莫虎以为他又要拿自己做文章,就说:“对我也许是坏消息。”小韩说:“放心,这次我不是来采访你的。告诉你,上次打咱们的那几个人被警察逮住,警察希望你去做证指认他们。”莫虎吓了一跳,心想这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忙说:“你代表就行了,反正你也是当事人,再说老头子刚刚苏醒,我这边也走不开。”“什么,老头子苏醒了,这可真是奇迹,我得去看看。”小韩的心思立刻被这件事所吸引,跟着莫虎来到病房。

医生和护士正忙着给老头检测身体两人就站在门口看。一会儿,医生出来对莫虎说:“他身体恢复不错,照这么发展下去,能重新站起来也不是没可能的。只是病人情绪不太稳定,吵着要回家,你们要劝他配合治疗。”莫虎和小韩点头答应,走进病房,只听老头子说:“让我出院,死也要死在家里,这医院可住不起。”莫虎劝道:“伯伯,你老只管安心养病其它的事就不用操心。”老头瞪着眼问:“你是谁?”小韩忙说:“他叫林强,是专门护理你的,你昏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这小伙子帮了大忙。老头子跟本听不进去,只得借了辆轮椅车去楼下将老太太推上楼来,进得房间,将老太太推到病床前,又冲小韩使个眼色,两个人就退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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