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蔷现在觉得很开心,当医生的工作还是比较清闲的,只要没有危重的病人,基本上就是在医务室里坐着。每个月到公社卫生院领些药来,有头疼脑热的病人开给他们。
更让李红蔷觉得开心的是,她可以名正言顺地躲开沈家。不必听婆婆的唠叨,不必为沈家那么多的人做饭喂猪,不必呆在脏乱的农家院子里忙家务,也不用伴随在已经令她反感的丈夫身边无话可说。
还有,李爱山每天都会来医务室坐上一会,他和李红蔷两个人在一起也说得来。有时候李爱山因为忙没有过来,李红蔷也会到学校的办公室里去坐上一会。当然他们这样做都是有借口的:比如李爱山到医务室,可以是因为那个学生不舒服,或者是谁玩耍的时候碰破了,需要上些红药水。而李红蔷到学校里一般是接送侄子上学,或者询问侄子的学习情况。
李红蔷到吃饭的时候就回家去,婆婆已经把饭做好了。她只要到医务室上班,把工分挣来就可以了。而李爱山现在每天还要自己做饭,所以就觉得很忙也很无聊。这样有的时候李红蔷趁家里人不注意,会从家里给李爱山带点饭菜来。反正家里人口多,少了一点饭菜也看不出来。有了李红蔷的帮助,李爱山就省事多了,还节省多了。
时间长了两个人都有些互相牵挂,互相思念的感觉。
李爱山牵挂李红蔷回到家里,丈夫是不是又对她发脾气了?或者是不是又打了她?在那么样的一个家庭环境里她的心情会好吗?
李红蔷则牵挂李爱山回家做饭有柴烧吗?他有时间去加工厂打面子吗?打回来的玉米面过锣了吗?他的衣服脏了自己会洗吗?他的被子打算怎么拆洗?还要回家的时候带到家里去让他妈妈给做吗?
现在李红蔷对自己的婚姻已经非常后悔,她经常埋怨自己,只是因为一点点小的困难,就轻易地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了这么样一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人。自己一开始怎么就没觉察出来沈建民这么粗鲁,这么没教养呢?
每天晚上散会以后,李红蔷回到属于沈建民和她的家里,她还要为沈建民洗涤一天换下来的脏衣服。
这时候的沈建民,觉得运动稍微松弛了一点,他在散会以后就直接到牌场去赌博。他几乎每次都是把钱输得精光以后,回到家里倒头就睡觉,和李红蔷没有一点沟通。
不知道为什么沈建民现在连夫妻之间的事情也不怎么感兴趣了。偶尔兴致来了他也是非常的粗鲁,根本不管李红蔷是否满意。只要他沈建民自己发泄出去了,就爬下来睡觉,对妻子没有一点抚慰。
有时候李红蔷实在是寂寞难挨,不得以主动想和沈建民亲热。但是只要沈建民没有兴致,他对李红蔷理也不理。气得李红蔷只有自己捂着被子哭泣。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沈建民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穿上衣服就走了。
李红蔷一点办法也没有。在那个时候老妇联早已经垮台了,新妇联还没成立。家庭有了纠纷,夫妻产生矛盾,基本上是不出村,由大队来解决。到大队也就是和把稀泥而已。而李红蔷的这些事情也没办法对别人讲,甚至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是自己犯贱。
那时候离婚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李红蔷即使能够离婚,她也离不开这个村。村里沈带青家不要的媳妇,怕没人还敢要。
即便有人觉察出来他们夫妻的感情有了裂痕,但是也都是劝李红蔷:“只有忍耐一点吧,等你们有了孩子他就会好了。他即使不看你的面子还要看孩子的面子呢。”
在这些人看来,夫妻的感情就是维系在金钱上。沈建民和李红蔷的矛盾不外乎沈建民迷恋赌博,把钱都输光了。也许山村里的庄稼人,对夫妻感情的理解就是这样吧。
当然李红蔷知道,没有沈家的提携,她是到不了医务室的。如果只从这点看,她和沈建民的婚姻还是值得的。
李红蔷也知道如果她和沈建民离了婚,医务室不会再让她干了,她要回到生产队里去劳动。就要回到从前那种又要下地又要做饭,整天为烧柴、挑水、磨面发愁的生活状态了,那她也是承受不了的。
但是一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这样孤寂的生活能够长久地忍耐吗?在家里得不到爱的滋润,必然要到外面去寻找安慰和补偿。
李红蔷和李爱山,两个人都是城市来的知青,而且经常有机会在一起说话聊天,时间长了自然要产生感情。两个人谈话的内容,也从一般的生活琐事,扩展到对人生对爱情的看法。
李红蔷也偶尔向李爱山诉说自己在婚姻上的不幸。但是由于两个人能相聚聊天的时间都非常短暂,所以也大都是刚说到关键处就又止住了。
其实即使李红蔷不说,李爱山也看得出来她心中的不快。李爱山也只能和别人一样劝李红蔷忍耐。李爱山当然知道沈家在村子里的地位,知道惹了沈带青也就没办法在村子里立足了,这样他还能对李红蔷说什么呢?
李红蔷逐渐把李爱山当作了精神的寄托,甚至有时她幻想着和李爱山一起私奔。但是刚有这样的想法,李红蔷就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那个年代户口管理得那么紧,粮食都按定量在户籍地供应,李爱山一个跛子腿,他们的能力在外面是生存不了的。
如果以后不是又发生了其他的事情,也许李红蔷的命运也和这里所有妇女的命运一样,忍辱偷生地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