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山正蜷缩在劳改农场男犯人的通铺上。他来到这个劳改农场已经半年多了。
他刚来的时候，这个农场正在利用冬季的时间疏通河道。好在挖河的时候虽然很累，但是窝头还是让吃饱的。尽管只是就着咸菜喝白开水，但是由于体力消耗大，翁山饭吃得很香。
过春节以后河终于挖完了，翁山以为这回可以干些比较清闲一点的活计了。春天开始种地了，农活要比抬河轻松一些。但是随着河工的结束，食堂里的窝头也不再随便吃了。
每天翁山拿着一个小瓷盆去打饭，食堂打给他的饭菜就只有一点点。早上一个窝头再加一碗稀粥，中午和晚上就只有两个窝头。翁山正直青壮年，这么点食物还不够他吃半饱呢。有的时候干的活计累了一点，夜里他躺在铺上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心里总是想着食堂笼屉里的那些窝头，那滋味真是不好受。
翁山记得那年和洪云一起，到农村帮助集体组筹建大食堂，他还奇怪那些农户为什么要在家里私藏粮食。既然食堂里管饭吃，又何必还在家里找那些麻烦呢？这次翁山算是亲身体验到吃食堂的滋味了，怪不得他们都想藏点粮食，这吃不饱的滋味真是难受，如果现在这里有点什么能吃有多好，那怕是生玉米，他也要吃一点。
但是眼下只有躺在床铺上的一溜活人，这人肉据说也能吃呢。翁山不敢再往下想，免得动起杀人的念头。
翁山只好强忍着饥饿合上眼，心里盼着天快亮，天亮就可以在食堂里领到个窝头和一碗稀粥了。翁山只盼望着吃上窝头的那一刻，但是早上的那个窝头反而得翁山更饿了。但是这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跟随大家去上工。
翁山就这样一天天的熬着。那个时候全国人民都在挨饿，何况在劳改的场所里呢。
春天来了大地变绿。如果是在外面就可以去摘些野菜，或者捋些树叶什么的，掺和在窝头里，总能让填进肚子里的东西多一点。但是在这里，这都是不可能的；饭菜是食堂里统一做，谁去为你搀加野菜呢。
终于有一天翁山实在是饥饿难挨了，他趁午休的短暂时间溜出了房间。他来到一个小树林里，想在这里找点野菜什么的充充饥。但是翁山找了半天那里有野菜呢，野菜都已经被那些释放的劳改家属采走了。这里除却树木和野草以外再没有什么可以算是植物的了，但是野草翁山觉得没办法咀嚼。
终于翁山在树木的阴翳处发现了蘑菇，这可是美味佳肴呢。翁山最爱吃蘑菇，这种东西不但好吃，而且营养价值高。翁山不明白，那些住在这里的家属为什么把野菜采得那么干净，而偏偏就把蘑菇留了下来，这也许是老天为他特意留下来的呢。
翁山好兴奋，兴奋得差一点欢呼起来。如果不是他突然想到这是在劳改农场里，那他肯定要大声地呼唤是上天有眼，在他实在是饥饿难耐的时候，赐予他这么丰盛的大餐。
翁山马上扑上去把那些蘑菇摘下来，也来不及找水洗一洗就填进嘴里了。他发现原来生吃蘑菇是最香甜的，那味道真是没办法形容。
翁山忘乎所以地吃着蘑菇，他把一切都忘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吃了多少，反正他是在突然听到出工哨子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在劳改农场里，必须马上出工干活了。
翁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些蘑菇，他准备等晚上下工的时候再来享用。
翁山蹒跚地跟随大家来到地里。他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丰盛的西餐大菜，但是不知道这西餐里怎么会有蘑菇。一会西餐大菜忽然又变成了满汉全席，上来的第一道菜还是蘑菇。
翁山不能控制对这些美味佳肴的贪欲。他又好象这些东西吃得太多了，多到有些恶心。突然翁山哇地一下呕吐起来，然后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带领着这些邪恶派出工的队长发现翁山不动弹了，马上过去查看。他踢了翁山一下叫他赶快起来，但是翁山丝毫没有反应。队长猫下腰查看，发现他好象没有了呼吸。
队长扒开翁山紧闭着的眼睛，翁山的眼睛悬浮着好象不再转动。队长仔细观察翁山呕吐出来的东西，发现里面有蘑菇的碎屑。
“中午你们看到他做什么了吗？”队长问围过来的这些邪恶派们。
大家摇摇头。有一个人说：“出工的时候，他从外面回来。”
“谁是他那个号里的组长？”队长呵斥那个当组长的人：“中午他出去你们都不知道吗？”
没有人答声。队长看翁山好象是真的不行了，他看翁山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年轻人，就动了恻隐之心，吩咐留两下个人把他抬到医务室里去。
翁山被抬到医务室。那两个人告诉大夫说这个人可能是吃了毒蘑菇。大夫看了一下说翁山很危险，要赶快送医院。
也是碰巧，正有辆汽车要到城里去，农场的领导也在汽车上。医务室的大夫也想去那里办些事情，他就和农场的领导说，这个病人吃了毒蘑菇很危险，必须马上送到医院去。
农场领导看翁山这么年轻，也觉得如果死了怪可惜的，就让汽车把翁山顺便带去。那医务室的大夫也就借着这机会跟着汽车进城了。
翁山就这么阴错阳差地被送到了医院。翁山到医院以后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发现翁山瞳孔扩散人已经死了。医生寻找翁山的家属，但是那个跟随翁山一起来的劳改农场里医务室的医生，因为有事情已经走了。
翁山被送到了太平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