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得不安稳,脑子里总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儿不休止,绷紧着神经想过无数种今日会遇到的状况,却未想过陪嫁的妹妹会在她出嫁的路上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商简意并非那种一根筋非要揪着一件事刨根问底的人,那件事以后虽对简玉多少有了点儿戒心,却没有因此而给无夕添加压力,因为信任。
可此刻,小玉的话无疑是在她心底那道名为信任的墙下丢了包炸药,‘轰’的一声导火索点燃,高墙便岌岌可危了。
她垂于两侧的手揪着大红嫁衣,精致的容颜因此而刷白,耳边不断回响着简玉方才的那句话。
我们睡过了,他却没碰你。
在封建的郾城,未婚姑娘连上街都要蒙面纱拉手幔,简玉竟然脸不红气不喘的将这句羞耻的话说出了口……
商简意紧抿唇角,强压下内心的痛楚轻声说:“简玉,不是他亲口说的,我不信。”
商简玉却幽幽望着越来越近的凤府大门,嘴角翘起意思嘲讽的淡笑,凉凉地看了眼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前站着的凤平与妻子,还有着一身大红蟒袍的新郎官。
“祝福你吧。”
她的话语落下,便见面色不善的新郎官快步下了台阶,没等花轿停下便疾步朝花轿来。
“姐夫。”商简玉颊边荡着笑容朝器宇不凡的新郎官福福身子,新郎官却冷着脸瞥她一眼,然后掀开了花轿的红纱帘子。
“出来。”声音太冰,让人很难想象是那个文质彬彬的凤无夕会有的语气。
轿中的商简意被他吼得莫名其妙,撩起盖头仰头看着轿前一身红衣的他,很是牵强的扯扯嘴角试图用最好的一面给他。“无夕,怎么了?”
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在看见他眼底闪烁的怒气变得畏怯,此时此刻,商简意忘了前一刻还在伤心,怯生生地看着面色绷紧的凤无夕,暗自回想自己似乎没有惹他生气……
“商简意,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儿你怎还敢坐上我凤家的花轿?你就这么没有羞耻心吗?还是你觉得我凤无夕就是个孬种傻子,在知道了你是怎样的女人后还会让你尽情羞辱?”
他这一吼,周边的人立刻围了上来,先前迎亲队伍中的人还上前欲劝,却被一向好脾气的自家少爷现在的样子吓到。
商简意委屈地红了眼,夺眶而出的泪水冲刷过施了胭粉的精致妆容,落到了大红嫁衣上头。可是,就算再难受,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也提醒着她此刻不宜多说,于是倾身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劝:“无夕,有什么事儿我们等会儿再谈好吗?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
凤无夕却不领情,目光紧紧地盯着那双黑瞳毫不留情地反手挣开她的手,咬牙切齿地说:“你也晓得会丢脸?商简意,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过吗?非要让我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揭穿你的罪行吗?”
简意一瞬不瞬望着被挣开的手,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什么罪行?什么悔过?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是第一次被陷害,却比任何一次都要难过。
倔强地迎视凤无夕带着怒气的眼,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转首看向一旁陪嫁的商简玉,脸色骤然苍白,却已是心知肚明了。“简玉,你为何要害我?”
“我没有。”商简玉委屈地摇了摇头,然后很是无辜地看向凤无夕,楚楚可怜道:“无夕哥哥,我没有。”
看她故作娇柔的模样,商简意更加确定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对我与无夕的婚事耿耿于怀,可用这样的方法横加阻拦实在太卑劣……”
“二姐,明明就是你自身作风的问题,怎么能把责任推到我这个不相干的人身上?无夕哥哥不说我也晓得,上次在客栈外我明明就看见你与向长姐提亲的那个男人有说有笑,当夜你便一夜未归……”
不提则以,此话一出,凤无夕的脸色铁青,商简意的面颊更是苍白,周围也响起了恍然大悟的声音,纷纷对原先还风风光光的新娘子指指点点。
“难怪新郎官会这么生气,原来新娘子未进门就在外面偷人……”
“真是想不到,商、凤两家是世交,商老爷竟然将这样作风不良的女儿给凤老爷做儿媳……”
“就是,三个女儿,怎就把她嫁过来了?若不是不知情就是故意,以为凤老爷不会知晓呢!”
……
难听的话不绝于耳,商简意脸颊燥热只觉羞人,可事实并非简玉所说的那样,怎可以以她一人之说就下定论?
于是她抬头注视着面色铁青的凤无夕,放低了音量略带恳求。“无夕,你我相识十年,我自认对你不愧于心。你说过的,眼见都不一定为实,更别说耳听为虚了。”
凤无夕看着她,目光开始放软,回想起过往发生的,两人一路走来也确实不易……
可就在凤无夕纠结之际,商简玉如幽灵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无夕哥哥,或许真的是我误会二姐了。人家都说女儿随母有样学样,我想二姐并不是随三娘的。无夕哥哥你别生气。”
听着是劝,可郾城谁都晓得商元沁的小妾玉氏曾是青楼女子,怀上了商元沁的孩子后到商宅要求他对腹中胎儿负责,闹得人尽皆知。商简玉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无疑是往凤家火上浇油,凤无夕与商简意还未做出反应,早等在府门前的凤老爷与其妻子周氏便气急败坏地走过来,一把抓住儿子的手便往后扯。
“无夕你过来,凤家决不能让这样的女子进门。”
显而易见,凤老爷是知道那事儿的,所以不愿凤家丢脸。
“无夕,娘跟你说,郾城好闺女多的是,咱凤家不娶这样败坏风气的女人。”凤夫人亦是,瞪着轿中已经紧抿唇角的商简意,嘲弄到了极点。
事情发展得很出乎商简意的意料,可她并非柔弱不堪的女子,成长的路上受到过太多的排挤跟陷害,再多加一次,未必就能把她压垮。
坐在轿中,她慢悠悠的将鸳鸯盖头扯下放到身旁,再抬手将凤冠霞帔一一放下,只留身上一件单薄的亵衣裤,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从花轿中出来,一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然后哑然失笑。
“简意……”
凤无夕细细看着她,眼底的怒火渐渐被心痛取代,轻轻呢喃着她的名,从母亲手中抽回手臂欲上前,却被凤老爷怒瞪警告。
商简意扬笑着回眸看他,然后往前两步走到他面前,伸手从他的掌中抽出薄纸一张展开在眼前,竟是休书一封。
还未入门便被休了,想来这郾城里能做到这样的也就她商简意一个人了吧?
她无比嘲弄地笑了一笑,然后抬头凝视着凤无夕,一字一句说得清晰绝然。“今日是你凤无夕听了闲言闲语要休我,并非我商简意朝三暮四有负于你。”
说着,傲然转身,当着所有人的面朝回走,在与商简玉擦肩之际顿下脚步,侧眸凝视着那张清秀干净的侧颜,嘲弄道:“若你的心如你这张脸干净,想要的还需要用心机吗?”
商简玉脸色刷白,颊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难堪,正欲反唇相讥,却发现那人已经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