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病死在第五次出巡的路上。此时蓄谋已久的赵高感觉到机会来了。
赵高与丞相李斯商议说:“沙丘距咸阳千里之遥,几天之内根本无法到达。万一圣上噩耗传出,诸公子或天下有变,那就坏事了,不如秘不发丧,暂将圣上棺殓放置车里,等赶回京城再说。”
李斯说:“言之有理,咱们就这么办吧。”
赵高等李斯一走,马上紧张思谋开了。他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拿了遗诏,匆匆去找胡亥,一见面就对胡亥说:“陛下崩驾,却不分封各公子,独独给扶苏下了遗诏,让他速回咸阳接位,主持丧事。扶苏一到,你就无立足之地了。公子前途,十分堪忧呢!”
“是啊。”胡亥经他这一说,也深感问题严重,他双眉紧锁着,思索了半晌,说:“我听说:‘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父皇遗诏,没分封诸子,当儿子的岂能不遵父命?我看不应乱作议论,妄加猜测。就只有这样了。”
赵高说:“而今天下大权,全在公子与我以及李斯丞相的手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公子要是想即位,现在还来得及。”
“怎么能来得及?”胡亥大瞪着两眼,迷惑不解地说:“听说遗诏已经写好了。既然父皇留有遗诏,谁敢不遵呢?”
“好,那你就遵从去吧!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遵从你的伟大的父皇之命的!”他一边冷笑着说,一边取出了遗诏,十分生气地掷给了胡亥。
胡亥看后大惊,面无半点血色,一下瘫倒在地上,半天不得起来。稍稍思索一阵,便俯身跪下,跪行到赵高面前,悲哀地说:“老师在上,请快想一良策,搭救学生一命,以后纵为你当牛作马也心甘情愿!”
赵高则显得十分轻松,他不屑地说:“区区小事,何必犯愁?不就是在遗诏上改动几个字吗?”
胡亥早已惊得手足无措,没有半点主意,忙问:“改哪几个字?”
赵高手指着遗诏说:“如果能将你的名字与扶苏调换一下,再将‘兵属蒙恬’的属字改为诛字,不就行了吗?实际上,仅仅改得一字,大事便可成了。”
胡亥初时还反应不过来,等他依赵高所言,用毛笔将遗诏抄改了一遍之后,一看竟是:“朕将已矣!立胡亥为太子,赐扶苏以死,以兵诛蒙恬,与丧咸阳而葬。”他就止不住喜形于色了。
赵高又说:“还有一出好戏让你看呢!”一边说,一边取出毛笔白绸,伏案挥笔写成一道假遗诏,竟与秦始皇的笔迹不差丝毫。原来,赵高自为秦始皇近侍,日日偷仿秦始皇笔迹,以备日后所用,今日里果然有了用场。他又加盖玉玺,几乎一丝儿也看不出破绽。
胡亥又惊又喜,问道:“真假遗诏各一,如何以假乱真呢?”
“这还不容易?”赵高将真遗诏拿到灯前,付之一炬,瞬间化为灰烬,又说:“这真的一烧,那假的不就变成真的了?你只管等着当你的皇帝就是了。”
赵高出了胡亥营帐,直奔李斯住处。一见李斯,赵高先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丞相,陛下给扶苏的遗诏,而今尚在我手里,还没有发出。”
李斯吓了一跳,惊讶地问:“这是为什么?”
“唉!”赵高长叹了一声说:“这事难呀!皇上噩耗,迄今为止,多数人尚不知晓,遗诏只有你我两人清楚,太子该谁当,当然也是你我说了算,不知丞相考虑谁最合适呢?”李斯深感意外,他实在搞不清赵高究竟想干什么,便说:“你怎么说这话?遗诏上写的明明白白,是要扶苏当太子呵!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岂能胡乱来呢?”
赵高十分诡秘地一笑说:“古人说,安乐就有危险,危险才能安乐,而今丞相安危不保,徒言信义,有什么意义?”
李斯说:“我原本是上蔡闾巷布衣,蒙始皇帝器重提拔,位至丞相,声名显赫,子孙万代,不愁衣食俸禄。始皇帝临终,又将安危托付于我,而今圣上尸骨未寒,我怎能负心于他呢?你不要再说了,此事万万不可!”
赵高冷笑一声,说:“当年,丞相的车骑多了一点,被始皇帝得知,说了几句话,尚且吓得丞相胆颤心惊。扶苏对你有那么多的成见,又是你出的馊主意把他贬往上郡的,他能饶了你么?你呀,还是趁早放明白一点吧!眼下,也只有我说的这条路了。”
李斯一听,只觉脊梁骨一阵发凉,脑袋马上耷拉了下来,他呆若木鸡,老半天才长叹一声说:“我生不逢时,偏遭世乱,既不能死,又难从命!始皇帝不负我,我却要负始皇帝了。”
赵高说:“什么负不负的,始皇帝的二十几个儿子当中,难道果真挑不出一个比扶苏强的么?”
李斯见事已至此,想着自己纵有回天之力,也难以挽回让扶苏即位之事,更何况他还有赵高所言的诸多心事呢。为了摆脱窘境,他将话题一转,对赵高说:“这沙丘行宫距咸阳京城,少说也有千里之遥,车驾快行需五六日,慢行需七八日,始皇帝死讯,不可能一丝破绽不露。别人倒是无妨,只那胡亥,一旦知道遗诏内容,必然会生出事来,不如先将他诛杀。至于扶苏,即使不让他即位,也该让他出面主办丧事,因为他是长公子。”
赵高佯装大惊地说:“丞相怎的说出这番话来?什么先诛胡亥,让扶苏主丧,遗诏上哪有这些话呢?”
李斯更加吃惊,他“霍”地站起来道:“莫非还另有一个遗诏不成?”
“有,有,确实有另一个遗诏!”赵高说着取出那个假遗诏来,递给李斯道:“请丞相过目!”
李斯接过假遗诏一看,顿时浑身颤抖,满头冷汗,连声道:“不,不,这是假的,这是假……”
赵高冷笑着说:“是的,是假的,的确是假的。可是,只要我说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了。实话对你说吧,那真遗诏我早已用火烧了!”
李斯拍案而起,喊道:“这种事,难道是你当臣子的该做的么?”
赵高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巴掌,门外隐藏的力士立刻闯进,手持利刃逼近李斯,单等赵高发话。赵高像是视而不见,他缓缓问李斯道:“方才我已问过丞相了,丞相地位至极,但才能和功绩能比得上蒙恬吗?”
李斯仍壮着胆答道:“我自知不如蒙恬,但我绝不嫉贤妒能!”
“妙,妙呀!妙极了!”赵高用凶狠的目光直逼着李斯说:“既然你不嫉贤妒能,为什么要在狱中逼死韩非?为什么要焚尽天下之书?为什么要坑杀数百儒士……其实,你干的这些事情,于我倒没什么,可我听说,公子扶苏不赞成,他是最不赞成的了!”
这时听得“公子扶苏”四字,李斯不由得浑身一颤。因为他并非不知扶苏对于焚书坑儒深恶痛绝,日后必容不得自己……怎么办?怎么办呢?
赵高看出了李斯已经心动,接着又说:“蒙恬亲于扶苏而地位在你之下,你疏于扶苏而地位在蒙恬之上,扶苏即位之后难道就不可以把你们的位置调换一下吗?当然,调调位置是次要的,说不定还会掉脑袋呢!可话又说回来,丞相若是不从,脑袋也许会掉得更快一些!”他的话刚一顿住,便目示了一下两位力士。
两力士会意,两把利刃一前一后,架在了李斯的脖子上。李斯面带悲哀地说:“罢罢罢,我依你所言就是了!”
赵高这才喝令两力士退下,他又当着李斯的面写了一假遗诏:“皇帝诏曰——扶苏为人子不孝,赐其剑自裁。将军蒙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为人臣不忠,赐其死。”遂令曲宫御史携假诏,持御剑,飞马赶往边关长城之地……
这时,正值夏末秋初,骄阳如炽,照彻车驾,不几天,尸体腐臭,气味已经发出,赵高令索取鲍鱼,让侍从官在其他随从官员中,各放一担,官员们百思不得其解,但圣命不能违,只好忍气吞声。各车的臭味使得人人掩鼻,但秦始皇的死讯,总算是遮掩了过去。
车驾日夜兼程,越井径,过九原,直抵咸阳。胡亥宣布始皇帝噩耗,即日发丧。赵高宣诏,胡亥为秦二世皇帝。胡亥封赵高任郎中令,管理宫内大小诸事。
过了几天,使者已将扶苏自刎消息带回,同时带回了蒙恬怀疑诏书有假而写的上表。
胡亥看了蒙恬奏书,问赵高:“蒙将军有了怀疑,该怎么处置呢?”
赵高惟恐胡亥重新起用蒙氏兄弟,便奏道:“很早的时候,先帝就想立陛下为太子,但蒙氏兄弟一再阻挠,说陛下愚昧无能,而扶苏才德兼备,让立扶苏而不立陛下。陛下已见得那真遗诏,虽出自先王之手,实为二蒙之意,蒙恬与扶苏关系甚密,今扶苏一死,他大为不满,极力为自己和扶苏分辩。而且,他既已看出遗诏有假。必然图谋不轨。蒙恬不轨,蒙毅岂能不随?今蒙恬重兵在握,蒙毅寻药在外,二人会没有密谋?他二人一旦举事,蒙恬有勇,蒙毅有谋,同党又极多,是一股强大的祸水,直接会威胁陛下的皇位和秦国的安危,不如趁早诛死。”
功高日月的蒙氏兄弟,终于被胡亥和赵高秘密处死了。
本是板上钉钉、黑白分明的事情,硬是让一个阉竖给翻了个儿。如果单从算计之深、之周来看,你又不能不佩服他的深谋远虑。这一套智计用在正地儿可兴国兴家,像赵高这样用在歪处,则一个大秦帝国的若干精英如蒙恬、李斯等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人算的厉害之处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