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玖墨收回目光,看向右下首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笑道:“右相能来上朝,看来身体已经是无恙了。”
箫风瑾微抬头,淡淡说道:“多谢皇上关心,臣身体无碍。”
点了点头,燕玖墨朗声说道:“今日上朝,不谈他事,只谈科举。科举已经结束,新科三甲已经定出,观尔等之文章,无不慷慨激昂,治国之策更是条条据理,此等人才怎可不用,新科三甲上前听封。”
这话一出,凰非漓刚回过神来,旁边欧阳云飞拉了她一把,她起身,跟着走上殿前。
燕玖墨看着大殿下面站着的三人,朗声说道:“封探花欧阳云飞为监察御史,榜眼陆子淇为吏部员外郎,至于状元夏离——”他声音微顿,看向了下面的夏离,复又说道,“封夏离为临都府尹。”
监察御史是正六品,吏部员外郎是从五品,而临都府尹仅仅只是正八品而已。这话一出,百官哗然,纷纷猜测着,莫不是这新晋的状元郎不合圣上心意?倒是司空澜沧不由多看了凰非漓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箫风瑾自顾自的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似是对这一切都不在意。
“臣谢主隆恩。”大殿下面的四人跪在了地上,陆子淇看了一眼身旁的凰非漓,嘴角勾起一丝得意之色。欧阳云飞皱了皱眉,担忧的看着身旁的凰非漓。
唯有凰非漓心头叹息,看来他是真的要把她卷到漩涡中来了。
退朝之后,百官都围绕着陆子淇跟欧阳云飞一番祝贺,倒是冷落了今届的新科状元夏离。偶然有几个官员过来跟凰非漓打招呼,她也都只是点头礼貌的笑笑。
出了大殿,看着已经高升的太阳,凰非漓心下微叹,想不到她真的站到了燕国的大殿,还当了临都府尹,真是造化弄人。
“恭喜夏大人了。”身后一个男声忽然响起,凰非漓一愣,偏头看向身旁的人,这人一身紫色官袍,眉宇明朗英气,她记得这个人是跟着右相一起进来的,户部尚书司空澜沧。想到这里,她秀眉微沉,不觉看向了身后,一身白衣的男子坐在轮椅上,被人推了出来。
“夏大人真是与众不同的紧。”司空澜沧看了一眼箫风瑾,笑意盎然的看着凰非漓说道。
这话一出,凰非漓回过神来,诧异的看着司空澜沧,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空澜沧继续说道:“临都府尹这个差事虽然说品阶低,可是执掌京中大小事务,官小权力大,而且是一个干实事的地方,自然升官发达的机会也多。皇上对夏大人还真是爱重啊。”
凰非漓闻言,淡然说道:“司空尚书说笑了,在下微末之身,能得临都府尹之职已觉万幸,不敢有其他想法。”
看了凰非漓一眼,司空澜沧悠然一笑,“临都这趟浑水可不好淌,希望夏大人一直能保持这颗赤子之心。”说着,他单手背负,朝前走去。
凰非漓眉眼微动,这个司空澜沧据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能当上尚书的,自然是不简单,只是他跟自己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凰非漓凝神思索的时候,身旁,一个白色的身影划过,她猛然回过神来,看向了身旁的男子。
“右相请留步!”凰非漓神色一沉,挡在了箫风瑾前面。
箫风瑾幽冷的眸淡淡的看着身前的人,“夏大人叫住本相有何事?”
“那三个人是不是你杀的……”凰非漓紧握着手,低声说道。
箫风瑾清俊的脸上波澜不惊,“本相不知道夏大人在说什么。”
凰非漓一咬牙,低声说道:“那三个地痞得罪过你,所以你杀了他们泄愤,对吗?那可是三条人命!”若是在先前,她可能还有疑虑,可是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
“泄愤?这个词倒是新鲜。”箫风瑾把玩着手上的扳指,双眼微眯,唇边忽而泛起一丝玩味之色,“看来夏大人的确适合临都府尹之职,只是就算是我杀的又如何?”说着他一抬手,身后的叶清玄推着他往前走。
看着那离去的身影,凰非漓紧蹙着眉,他是承认了吗?这个人桀骜孤冷,她实在看不透,只是那尸体出现在她住的客栈前,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她与他无冤无仇才是。
“夏大人,皇上请您到养心殿觐见。”高见走了过来,冲着凰非漓恭声说道。
凰非漓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高见,点头说道:“公公请带路。”
宫门口,司空澜沧等在那里,看着那逐渐靠近的白衣男子,他戏谑说道:“这个夏大人的确与众不同。”
箫风瑾瞥了司空澜沧一眼,薄唇轻启,“你想说什么?”
看着箫风瑾眉间的阴沉之色,司空澜沧敛眉,岔开话题说道:“如今皇上将临都府尹的官职给了夏离,看来皇上是想要肃清朝堂,整顿朝纲了。”
箫风瑾拨动着手中的扳指,淡淡说道:“那又如何?”
看着箫风瑾一脸淡然的模样,司空澜沧忽的一笑,是啊,那又如何!
御书房中,凰非漓低着头站在大殿之下。
燕玖墨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走下台阶,看着眼前恭敬的‘男子’,和声说道:“看到你今日上朝,朕放心不少。”
凰非漓眉眼微动,抬头看向了燕玖墨,“皇上不是说过了吗?臣逃不了。”
看着凰非漓那凛然的神色,燕玖墨一愣,摇头说道:“夏兄,朕知道不该为难你,可是朕……”说着,他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听着他重重的叹息声,凰非漓不觉问道:“皇上心中有忧虑?”
“以夏兄之见闻,应该知道,朕幼年登基,朝政一直由王叔与太后把持,即便是朕亲政之后,也是百般掣肘。朝中党派诸多,暗地里阴谋陷害,贪赃枉法,根本无视皇权,百姓们更是苦不堪言。王叔好战,攻打凰国之事,非朕所愿,然而王叔兵权在握,太后要挟,朕最终也只能妥协,然而苦的却是天下百姓。”燕玖墨神色晦暗,低声说道。
攻打凰国不是他的本意?凰非漓神思抽回,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她,在攻打凰国之事上,始作俑者是燕风扬,是他为了一己私仇,灭了凰国。而他昨日还因为这事归罪于他。其实她明白,身在帝王之位,往往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就像父皇,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却不得不担一国之责,然而最终却导致了凰国的灭国。
“可是,臣能做什么?”
燕玖墨回头看着凰非漓,“你观察入微,心细如发,有你担任临都府尹,朕可以少很多后顾之忧。”
听着这话,凰非漓抬头,疑惑的看了一眼燕玖墨,“皇上有左右丞相协助,更有几位尚书亲力亲为,难不成这临都还不能太平?”
燕玖墨单手背负,凝眸看着前方,“左相是太后娘家人,右相的确大才,可是他身体十日里有九日是病的,几位尚书也各有所掣肘,这个时候朕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
“那皇上为何就信得过臣?”凰非漓皱了皱眉,低声说道。
燕玖墨闻言,忽而凝眸看着凰非漓,“你相不相信,朕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就是朕一直要找的那个人。”
一直要找的那个人?凰非漓抬眸看着燕玖墨,看着他眼眸中的自己,一动不动,她一个晃神,低头说道:“多谢皇上看重,臣只有一个要求,希望日后,臣想要离开的时候,皇上能够恩准。”
燕玖墨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笑了笑说道:“如此就有劳爱卿了。”
寿宁宫一身绛紫色宫装的妇人高高坐在凤椅上,她正是燕国太后秦华涟,她今年也有四十一二,容貌依旧艳丽,脸上偶有细纹,仿佛岁月也对她颇多照顾。
秦太后端着茶盏,看向下面站着的女子,“听说皇上让新科状元担任临都府尹了?”
欧阳心仪恭敬的站在下面,她身着官府,头上却是宫人的打扮,她秀眉微抬,回答说道:“回太后的话,状元夏离夏大人明日就会到任。”
“夏离?!”秦太后凤眼一凛,只听‘啪’的一声,她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放到了桌上。
欧阳心仪心神一沉,低头不语。
好半天,秦太后自知失态,敛神,继续说道:“听说皇上这段日子频繁出宫,莫不就是因为这个夏离?”
欧阳心仪一愣,“臣不知。”
冷笑一声,秦太后阴冷的看着前方,“八成就是了,看来那件事皇上还是没有死心啊……”
出宫的时候,凰非漓遇上了在宫外等候的欧阳云飞。
从欧阳云飞那里,她也知道了一些事情,右相箫风瑾并不是临都人,至于他来自哪里至今仍是一个谜。他初时只是皇上的谋臣,然而在皇上十八岁的时候,他帮助皇上力排众议,扫清朝中阻碍,提前亲政,雷厉手段无不让人折服。而皇上更是在亲政之后,直接封他为右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过他的腿先天残疾,无知无觉,自身体弱,时常生病。本人更是,冷酷无情,喜怒无常,朝臣多有想要结交者,无不望而生畏。
然而这样一个右相却是与户部尚书司空澜沧交情甚好,司空澜沧这个人生性随意,看似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可是从他能当上户部尚书就知道,他并不简单。
至于吏部是由宁王燕宁楠所掌管,工部是由欧阳迁所掌管,刑部是左相秦胜阳掌控,而兵部则是摄政王的心腹姚广延执掌。而剩下的一个礼部则是右相的得意门生李志航所掌管。
在没有看到箫风瑾的时候,凰非漓只以为右相是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任谁也想不到他还未到而立之年。
坐在桌旁,凰非漓看着客栈外面往来的人群,心下叹息,燕玖墨让她担任临都府尹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只是他现在不说,她也不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