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当她站在山头上看着山下的车道,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顺着这条路走出去,就到镇上了。
眼中透着光,心跳开始加速,难掩的情绪里夹杂着兴奋,还有希望。扯了扯身上的包袱,刚要一鼓作气下去,忽地想起了一个人。
身后,不沉依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沉浸在悲伤中的他显然还没有缓过劲来。
高昂的情绪顿时也因他的颓丧变得有些不好受,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几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安慰道:“别想了,人死不能复生,咱们马上就下山了,等到了京城,咱们找个为民请命的好官,一定会找出真凶给净尘师傅报仇,还你清白的。”
不沉微微抬了抬眼帘,连一丝说话的欲望也没有,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师傅突然就死了,为什么,他突然就从成了凶手?
他是在回山的路上被不远拦住的。
笑容还来不及展开,不远已经慌忙的把他拉到了一边,确认每人发现这才又是恨又是关心骂的:“你怎么还有胆子敢回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不沉自然是一头雾水,愣愣的看着不远:“师兄,怎么了吗?”
听到这种完全不当一回事儿的回答不远简直要气疯了,哂笑道:“怎么了?”
“不沉啊不沉,我一直就觉得你只是个木头疙瘩死脑筋罢了,没想到你做了这欺师灭祖的事情居然连眉头都不眨,我、可恨,我居然还以为你是失手,还想着,还想着……”
说着说着,不远的声音渐渐哽咽,从昨天积攒到现在的悲伤一齐涌来,那样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就这样在路边毫无顾忌的大哭起来。
不沉顿时慌了,想要扶住师兄问一下怎么回事,却又被不远一把推开:“少假慈悲了,师傅辛辛苦苦养育你十七年,你、你为了一个小村姑居然狠的心下毒手,拿上你的东西,滚!”
说着,他从树根底下一堆桔梗下面掏出一个布包,狠狠朝不沉扔了过去。
没来得及闪躲,也许没想过要躲,不沉被包袱直直砸中,却顾不上捡,因为,他终于听到师兄话语中的关键字,师傅!
他浑身一震,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双颊有些发麻起来,他想动,想去质问师兄,师傅到底怎么了,却一动也没法儿动。
不知过了多久,不远哭够了,也不打算理不沉自顾自就要上山去,他是死是活再也不管了,一个白眼狼,他是疯了才会背着其他师兄弟们给他收了那袋包袱,还主动请缨说在山下打探不沉的消息。
让他拉着不沉去见官他是做不到的,十几年的师兄弟,即使犯了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不想看到不沉被人扣上枷锁拉近大牢,可他也是师傅养大的,一边是养育之恩,一边是兄弟之情,他所能做的,只能是让不沉自身自灭了!
“嗯?”
撇过头从不沉身边走过,他不想再见他,袖子却兀地被拉住。
诧异回头,然后他看到了不沉的脸。
那是一张如玉无暇的脸,眉浓似墨,眼明如雪,鼻挺若山,唇朱似血,他天生省得一张娃娃脸,两颊的肉有点儿敦敦憨实的味道,任谁看着都是一副干净无害的模样,若一定要在他这张脸上寻点儿不足,那便是他眉形细长而黑,眉尾微微勾起,好端端的童相偏生添了几抹女色,甚至有种说不出来的媚感藏在他的眉宇之间……
只是这样一张看了十几年的脸自然不会让不远有什么不舒服或者奇怪的地方,他所吃惊,不过那双似深渊幽暗却漆亮的眼睛里沁出了泪,那无声的泪水顺着他的脸缓缓流下。
他,哭了。
不远心里一酸,只是刚哭了一场的他始终不会再那样脆弱,只是巧巧使了个劲儿将袖子从不沉手里脱出来,别过头去:“你哭什么,趁着官兵还没请来赶紧走吧,以后再见,你我也只有山门之仇了。”
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并不好受,可是让他抓着不沉回寺里,他做不到!
不沉眨了一下眼,似乎终于从别的世界里回过神来,山风很轻,他的话也很轻,却足以热昂不远听见:“师兄,你是说,师傅已经,已经……”
不远不语,没有走,也没有回头。
不沉的目光转向了山上,那尖尖的寺塔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虚晃缥缈。他依稀记得昨日下山前,看师傅那最后一眼,明明有些不安的预感,却……
“你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吗?”他的声音向来比较清冷,只是这会儿,更加单薄。
“是佛像,有人拿佛像砸碎了师傅的头,而他死前,手里只有一株黄花,一株蔫了的黄花,你的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