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有些夜色,黑得深沉。
此时五更刚过了须臾,他已经惯性地睁开了眼,看着头顶的床幔,一个眨眼的功夫径直坐起,开始收拾起行李来。
今天,是约好了离开的日子。
本就身无长物,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除了一件长袍和小诺手置的假发,他在屋子里站了半天,明明屋里一应俱全,却又觉得不比山上的禅房多些什么,全然空空的,无悲无喜。
“笃笃笃!”敲门声从门外叩响,他应声抬头,僵了半刻,敛了敛眉,手下意识蜷了蜷,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想要假装不在的念头。
然后,他迈着步子,上前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阿楠。
今日的他穿的一身戎装,第一次在不沉面前将所有头发束起蜷在那银冠中,竟赫赫散着刚猛气息,仿佛他天生属于战场,就该在那里驰骋天下。
“都收拾好了?”阿楠问。
望向不沉的目光带着一丝怀疑,那包袱瘪瘪的感觉空空如也,而不沉的头发,短短的在头顶上浮了一层浅浅的灰,习惯了他假发模样的阿楠顿时有些恍惚,今日才算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僧人,是出身空明的佛门子弟。
不沉点点头,双脚先后迈出房门,又转过身亲手阖上,这些日子的借住修行自此算告一段落了。
“走吧。”
他们从偏门出去,马车已经候在一旁,踏着马凳上去,回望那朱红的角门,明明已经做好了交代,也叮嘱了不需要任何人送行,可心底里,隐约还在期待什么。
阿楠已经一个潇洒的翻身上马,缰绳控着马头从不沉身边略过,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他眼神微动:“她答应了,不会送的。”
“嗯。”只这么应了声,随即他平静的收回了目光,转身撩起了车帘,稳稳坐了进去。
马蹄儿轻动,然后听到阿楠的马蹄声从车边经过,接着是车夫轻声的吆喝,马车嗒嗒嗒行走起来。
不知为何,他的唇边隐隐挂着一轮微笑,虽然他知道,前面这条路,他可能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才能走完。
直到马蹄声渐行渐远,那半开的木门终于动了动,鹅黄的裙摆率先露出颜色来,然后,才是那单薄的身躯,额前的刘海沾着晨露,贴着皮肤,凉凉的,湿湿的,眼神无力垂落在地上,整个人有些怅然若失起来。
只是很快,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想着:不沉走了,为净尘师傅报仇去了,真好!
……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京城里人人交头接耳传得沸沸扬扬的不是哪家夫人去花楼里捉奸,也不是哪家的少爷一时失手打死了谁家的公子。
他们对****耳,聊得都是一位姑娘,一位官家小姐。
直到现在,他们也想象不出,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招儿,竟将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少女逼到这份地步,同情之余,对于所通报之事也是有些后怕,得罪谁别得罪了少将军。
是的,即使他们是看着他长大,在那役之后对这位少年英雄更是崇拜至极,可,若不是此时,他们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是货真价实的混世魔王啊!
娇娇躺在自家的竹椅上,如意在一旁扇着风,新鲜进贡的蒲姚有一颗没一颗的往嘴里扔着真是惬意得狠,顺便会关切问一句:“她还没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