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三人便向北山出发了。粟枫喃所言倒是不假,北山的瘴气显然比他们来时的东山和谷底都要浓郁百倍。冷襄把粟夫人所赠的两串瑚珠都戴在粟枫喃脖子里,自己和韩静都带着昨晚连夜制作的面罩,这面罩上薰了药草,但也只能撑得四五个时辰,他们还需速战速决。越往里走瘴气越是浓郁,冷襄见粟枫喃紧紧挨着自己亦步亦趋,轻笑道:“小鬼头,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吧”
“我才不害怕!”,粟枫喃抗议道:“我是想让我身上的瑚珠能吸取你周围的瘴气!”,仰着头向冷襄不满地道:“都是你!非让我戴上,害得我还得来照顾你!”
冷襄哭笑不得,牵住他的手,晃了晃,道:“那谢谢你了,粟少侠,咱们快些跟上阿静吧”
韩静提着剑走在前面探路,忽而停下来,蹲下身子发出几声欣喜的惊叹。
“怎么了?”冷襄拉着粟枫喃上前一看,也不由得愣住,那是一朵黑色的花朵,没有叶,傲然挺立在褐色的枯土之上。
冷襄也蹲下来,“是阎罗花?”
“嗯”,韩静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我的还魂丹就差这一味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有许久没有这样高兴了吧,冷襄心中一阵难过,都是因为自己他才步入江湖.他这样的人本该专心侍药,避世而居,不问凡尘才是吧.
“怎么了?”,韩静问道:“是不是瘴气让你不舒服了?看我一高兴就忘了正事”,他说着把阎罗花连根拔起,小心地收在袖中,站起身道:“走吧”
这一路上奇花异草遇到不少,骨头草却是半点踪迹也无,转眼间已过了两个时辰,他们若再找不到,也只能打道回府,面罩撑不了更长的时间。
“姐姐,那是什么?”,粟枫喃突然扯了扯冷襄的手。
冷襄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是一大团黑雾。
“不要靠近,你们后退”,韩静伸开双臂,宽大的袍袖将他们两人护在身后,“那应是瘴气最浓的地方,若非例外,骨头草定然就在那里!”
韩静往前走了一步,又扭头向冷襄道:“就站在这里等我!”
“等一下”,冷襄垂眸望向身旁的粟枫喃,张了张唇,还没开口,就见粟枫喃放开她的手,想要从脖子里取下那两串瑚珠。
“一串就够了”,冷襄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好孩子”
“韩哥哥,你小心点”,粟枫喃走到韩静面前,把取下的那串瑚珠递给他。
“谢谢你,小鬼头”,但韩静并没有接,迟疑地望了望冷襄。
“拿着吧”,冷襄道,“你比我更清楚它的作用”
韩静这才接过来揣进怀里,弯腰拍了拍粟枫喃的肩膀,笑道:“你要好好保护姐姐哦”
粟枫喃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
韩静扑哧一笑,转身向那团黑雾走去。
冷襄直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没入那团黑雾消失不见。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冷襄几次想冲进去,却又在最后时刻打消念头,自相识以来,韩静还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他既然说在这里等着,那就在这里等着吧.但过了片刻她又深深地后悔,觉得刚刚自己应该和他一起过去。
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呢?
冷襄想了想,记得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她和司马云晨练完剑从后山归来,路过前庭时被父亲叫住,说他多年未见的老友神医阎王愁天玄子要来府上拜访,勒令她也必须盛装出席,以示隆重。她上午因为一个招式反复出错,被司马云晨狠狠地批评了一番,心情正是苦闷难当,让她此时去见外客,她自然是千般不愿万般不想,但父亲期盼的眼神又让她将拒绝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待她换上繁重的华服,来到正庭时,看到父亲正和一个鹤发老者把酒言欢。两人久未重逢,旁若无人的高谈论阔,连她进来都没有发现。那鹤发老人下首坐了一个清俊的少年,白衣墨发,十分安静,看到自己,轻轻笑了笑,带了点微微的羞涩.那就是十七岁的韩静,第一次随天玄子步入江湖。
“姐姐”,粟枫喃的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韩哥哥怎么还没有出来?”,粟枫喃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要是找不到骨头草,就不找好了”
冷襄垂眸,却是无从回答,韩静怎么还没出来,她不知道,更不敢往深里想下去.
身旁的粟枫喃这时突然松开她的手,欢呼着跑了出去。
冷襄猛地抬头,那团黑雾中渐渐显出韩静瘦而高的身形。
“你没事吧?”,冷襄向前几步,等着他走过来。
“好的很!”,韩静笑道。粟枫喃也在旁边嘻嘻直笑。
冷襄高高玄着的心此刻总算落了下来,“骨头草找到了吗?”
“没有”,韩静脸上的笑容放大。
冷襄道:“没有就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韩静笑而不语,从袖中取出几株深蓝色的草状植物,枝叶饱满,莹莹地发着蓝光。
冷襄定睛一看,惊喜道:“是海洋花!”
“不错!”,韩静道:“我们边走边说”
冷襄牵住粟枫喃,三人一起往回走。
“我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海洋花”,韩静的声音依然平稳,却透着由衷的欢愉。
粟枫喃挠挠头:“那哪是什么花?明明是草!”
“确实是草”,冷襄低头笑看了他一眼,“只不过名字里带了花”
粟枫喃满脸疑惑:“它是干什么用的?”
冷襄认真解释道:“海洋花从种子破土到叶泛蓝光,少则千年.“
粟枫喃插嘴道“和骨头草一样可以祛除瘴气吗?“,他显然只把海洋花当做与骨头草一般的药材。
“从稀有程度来讲,比骨头草要名贵岂止千倍”,韩静将海洋花郑而重之地收入怀中,笑道:“只是药材并不能这样笼统而论,即使是寻常的艾草用在了对的地方就是灵丹妙药,再珍贵的药材,用在错的地方,变成穿肠剧毒也未可知.不过,有了海洋花,净瓶谷从今再也不必怕瘴气了”
三人进山时天才刚刚透了点微光,山中雾气缭绕,光线阴郁暗淡,这会儿出来才发觉太阳已升得老高,放眼望去,天高云远,青山碧树连绵,村落娴静有致.冷襄隐隐有些羡慕起这里的人们来,避世而居,不问繁尘。
粟枫喃从石头上跳下来,不慎扭伤了脚,韩静为他接了骨,他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冷襄一时也诊不出他是哪里不舒服,待听到几下咕咕声,才知道他是饿了。
到底是小孩子,冷襄暗自好笑,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几块点心递给他。
粟枫喃吃了两块,把剩下的分别递给冷襄和韩静,下巴往谷底的方向点了点,笑嘻嘻道:“我想回去多吃些娘做的粉蒸肉,你们也吃”
经他这一说,冷襄这才发现谷底的炊烟已袅袅升起,转头向韩静道:“这里这么早就开始做晚饭,我们在延宕岭却显得有些不知时辰了”
韩静趁粟枫喃不备,将点心塞到他的嘴巴里,向冷襄摇了摇头:“那可不是炊烟,炊烟性灰色,似雾岚,而此烟有些淡淡的红色,似烟霞。”,定睛看了片刻,道:“应是在烧什么”
粟枫喃被噎得啊啊直叫,冷襄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粟枫喃还不能走路,韩静便一路背着他下了山,到了山脚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韩静忽然道:“草丛里有人!”,他把粟枫喃交给冷襄,他说着快步走过去,愣了一下,随即蹲下身子。
冷襄上前一看,不由得也呆住了,这人是她和粟夫人照顾的伤民之一,但他伤得最轻,只上了一层药膏就跑去帮粟族长修葺房屋了。而此刻他背上插着一柄短剑,剑身没入身体,只露出些许剑柄,嘴角的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涸,显然还没有死去很久。
韩静一脸凝重地接过粟枫喃,“快回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