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去帮忙照看伤者,但冷襄去了之后赫然发现,这里几乎人人都懂药理,甚至连粟枫喃这样的孩子都会辩识草药。
为那些受伤的村民包扎完,回到粟家已将近凌晨,冷襄筋疲力尽,不顾身上沾满黄泥的衣衫,倒头便睡。这却是她获知司马云晨被杀的这段时日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个夜晚。第二天早上,冷襄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她刚换好干净的衣服,韩静便来了。
两人商议了一下昨日的事情,正打算去用早饭,却见粟枫喃趴在门口探头探脑。
“小鬼头”,冷襄好笑地喊道:“快出来吧,看到你了”
粟枫喃见自己被识破,大约有些不好意思,绞着手慢吞吞地向冷襄和韩静移动,在距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
“怎么了?”,冷襄把他拉到面前。
粟枫喃回头看看了门口,好像确定了那里没人似的,这才小声问道:“姐姐,你和哥哥能不能教我武功?”
韩静饶有兴趣一笑:“我可不能教你武功”
粟枫喃撇撇嘴:“为什么?”
韩静道:“因为较之武功,我的医术更出色一些”
“我才不要学医,我们这里的人从小就被逼着认草药,我早就厌烦了!”,粟枫喃扬起脸抗议道。
冷襄和韩静对视一眼,发现他的神情并没有明显的惊诧。
“好不好啊?姐姐?”,粟枫喃拉着她的手不住摇晃,“我想学武功,求求你了”
冷襄迟疑道:“这个.粟族长和粟夫人知道吗?”
粟枫喃松开她的手,气呼呼地跺了跺脚:“族里的规定,不准习武!破规矩!”
冷襄到前院时,粟夫人正和几个民妇一起为伤者换药。她当下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她们的阵营。
忙完这些事已近午时,粟夫人热情地把她请到正庭,不无感激地道:“多亏了姑娘和韩公子配制的灵丹妙药,这才一天,伤口便开始愈合了,二位真乃我族之贵人”
冷襄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粟夫人言重了,我们也只是尽了点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姑娘有所不知”,粟夫人叹了口气,“山谷四面环山,风向无法对流,久而久之,山中便聚集了浓郁的瘴气,平日里随身佩些益气的香草,身体倒也无碍,然而一旦出现伤口,瘴气沁入,便极不容易愈合。”
怪不得这里人人都熟识药理,竟是这般.思及此,冷襄微微一笑:“夫人不必为此事忧心,回头让阿静把那药方留下即是”
粟夫人连声道谢。
冷襄往院子里看了看,方才还稍显阴郁的天空,此刻却是阳光普照。
“连老天爷都在帮你们呢”,粟夫人再次为冷襄蓄满了茶水,笑吟吟道:“晨间已派了人上山,回来说泥土才开始凝聚,傍晚方可施工.这会儿太阳一出,看来午后便可开始修整山道,待到明日傍晚,定能修缮好”
冷襄心头欢喜,脸上也露出几丝笑容:“如此多谢”,想了想,片刻又道:“谷中为何没有出口,而要沿山修道?”
粟夫人叹息道:“族中有料记载,这山谷原本也有多处出口,那时候光风霁月,钟灵毓秀,实当得起人间仙境之称.只是许久许久以前,先祖为了避开仇家追杀,承蒙某位大侠相助,将那几处出口尽数用巨石堵上,时日一久,便被草木所覆,与这群山融为一体了。”
冷襄颔首,然而心头的疑惑却是越来越甚,不由问道:“听闻净瓶谷先前乃是武学圣地,为何立下世代不能习武的祖规呢?”
粟夫人的神情却是有些诧异,“姑娘从何处得知我族此祖训?”
冷襄放下茶盏,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清晨粟小公子来找过我等,闹着想学武功来着”
粟夫人顿时一副了然的神色:“枫儿这孩子.”,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姑娘方才所言不虚,净瓶谷先前确是盛极一时的武学圣地。然而江湖纷乱,刀光血影,却更是人才济济雄韬辈出,门派的衰落亦是无可避免,后来仇家的一场屠戮,使得门派彻底隐出江湖,一代一代下来,早已销声匿迹,也只留下一个传说的曾经,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冷襄心中不免一阵唏嘘。
粟夫人默然片刻,接着道:“于是先祖便定下祖训,族中之人世代不能习武。这样方可真正的远离江湖血腥。”
冷襄迟疑道:“粟小公子一事.”
粟夫人一笑,方才暗淡下去的眸光又明亮起来,“枫儿年幼,姑娘莫要理会他便是。”
冷襄虽然觉得粟枫喃根骨俱佳,是习武的奇才,但既然他的生身母亲不允许,自己到底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又聊了会伤者的情况,便到了午饭的时间,管家进来张罗着上菜。
趁着这个间隙,冷襄从袖中取出一个墨色的锦盒,递给粟夫人道:“这是阿静用百种奇花配制的养发香粉。使用前先将头发打湿,散些上去,轻轻揉搓半个时辰,再用清水洗涤一遍即可,可保发丝数日内清香不散”
粟夫人整个脸庞都亮了起来:“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她接过锦盒,左看又看,确是爱不释手。
冷襄含笑望着她的一头乌发,心道若是再散出扑鼻的清香,定是更加绰约迷人。
粟夫人收好锦盒,向冷襄笑莹莹道:“这定是韩公子特地为姑娘洗发所制吧?”
冷襄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脸颊微微泛起了些许红晕。正踟蹰间,看见粟枫喃从月门处噔噔地跑了过来,下一刻粟族长和韩静也进来了。
韩静和粟族长吃过午饭,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又走了,他们得趁着天晴气朗尽快把那些冲毁的房屋修葺好。
粟夫人这边的伤者需等到傍晚才能换药,冷襄一时间闲了下来。粟枫喃在她身边捧着本医书装模作样的看着,待粟夫人一走,立即苦大仇深地扔开。
冷襄摸摸他的头,劝道:“你父亲母亲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你好,待你长大就会明白他们的苦心了”
粟枫喃皱皱眉头:“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们的决定!”
冷襄握住他的小手,也不说话了。两年前宇文扈私自找司马云晨商议,让他离开自己.这个决定他定然觉得是为自己好.可是,自己喜欢这个决定吗?
“姐姐”,粟枫喃窥了窥她的神色,拧着眉思索了一下,小声道:“我不缠着你教我学武了,你别不开心了”
冷襄苦笑,“傻瓜”,哪里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冷襄帮着粟夫人给那些伤者换完了药,韩静便回来了。冷襄望了望他身后,问道:“粟族长怎么没有一起回来?房屋还没有修好吗?”
“修好了”,韩静在一旁坐下,“谷中误入了几个迷路的猎民,粟族长在那边处理此事”
“山道明日傍晚方能修好”,冷襄为他斟了满满一盏茶,直推到他面前,接着道:“临行前为他们配制一些可以随身携带消除瘴气的药丸吧”
“哦?”,韩静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微微笑道:“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绝佳的药方?”
冷襄两只胳膊一同放到桌上,望着韩静认真道:“药方是有一个,绝佳倒未必,还需你过目”
“嗯,药方呢?”
冷襄伸开手掌,手心里攥了一截字条,递给韩静,便静静地坐着,只等他的首肯,便可着手配制。
片刻韩静的目光从字条上移开,再次落到冷襄的脸庞上:“药方不错.但是如果加入骨头草.”
“骨头草?”,冷襄想了想,眼睛蓦然亮了:“对!这样可以延长药丸的使用时间!”,可是瞬间又不无沮丧地道:“这两日在他们药库里没有发现骨头草”
韩静笑道:“还有一座更大的药库啊!”
冷襄却是不解:“更大的药库?”
“净瓶谷四面环山,什么药材找不到”,韩静悠然放下茶盏,“明日一早进山采药去吧”
“那我带你们去!”,粟枫喃从门外窜进来,笑嘻嘻地道:“我对这里最熟悉了!”
“哦?”,韩静打趣一笑:“那是谁迷了路,差点成为虎腹之食?”
“我熟悉的是西山!”,粟枫喃冲他作了个鬼脸,窝到冷襄身旁,“族人平日采药都到西山!”
韩静道:“那平时不常去的山是哪一座?”
“出山的山道在南山”,粟枫喃眯着眼睛,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你们进来的那面是东山,不常有人去的就是北山!”
“那咱们就去北山!”
粟枫喃听见韩静的回答,显然有些不能理解,仰着脸和他理论:“为什么去不常去的北山,族人说那里是瘴气最浓的地方!”
冷襄本来含笑听着,这会儿看见粟枫喃气鼓鼓的脸颊,不由得解释道:“西山是采药的地方,南山是出山的必经之道,那是你们族人较常出没的地方,既然都没有发现骨头草,那定然是这两幢山中不生长此物,或者十分稀缺.”
粟枫喃打断她,“那又如何?”
韩静伸手过来敲敲他的头:“所以如果去这两座山,极有可能是空手而归,而东山嘛.我们正是从那里过来的,一路上并没有发现骨头草,所以只有选择人迹罕至的北山才是明策.更何况.”,韩静眸光一转,笑意盈盈地望向冷襄,“更何况那里瘴气最浓,那么克制瘴气的良药定然就在那里。”
冷襄接过他的目光,微笑点头,“是啊,相生相克,这才是万物长盛不衰之根本”
粟枫喃似懂非懂地哦了声,又道:“北山就北山,虽然我对那里不熟悉,不过你们也得带着我!”
“嗯.粟夫人呢?”,冷襄把他按在椅子上,“不是说要亲自督导你读书?”
“我骗她说她的头发脏了”,粟枫喃调皮地眨眨眼,“于是她便沐浴去了”
冷襄哭笑不得,“你这个小滑头”,却也不由暗叹粟夫人对自己头发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