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瓶谷是一座形如观音掌中宝瓶的山谷,从前只是听说这里曾是荣极一时的武学圣地,后来不知何因渐渐没落,便成了一座渺无人烟的荒山。但冷襄没想到的是,外面荒芜杂乱的净瓶谷,里面却是另一番洞天。几个村庄零零落落地散部在谷底,红繁绿翠,阡陌交错,鸡犬相鸣,俨然一副世外桃源。
这少年唤作粟风喃,是这里族长的独生爱子。因为贪玩跑到山上,迷了路又遇上猛虎,若不是冷襄和韩静,此刻已然成为虎口之食。
粟族长是一个圆滚滚的胖子,长得慈眉善目,未语先笑,十分可喜。族长夫人样貌一般,但气质十分出众,眉眼间却有种浑然天成的温婉,尤其那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高高盘起,华贵异常。
夫妻二人知晓是冷襄韩静救了粟风喃之后,便一口一个恩公,千恩万谢地将他们请到了家里。
一路颠簸,冷襄早已疲累不堪,沐浴之后便换上了粟夫人为她准备的衣裙,清新的湖绿色,更衬得她的肌肤皎若洁雪。她端坐在镜前,望着里面的自己,一时间有些愣怔,她已许久不曾好好照过镜子,这双失神的眼睛真的是自己的吗?
身后这时响起轻轻的扣门声。
“冷姑娘睡下了吗?”,粟夫人在门外问道。
“还没有”,冷襄站起身,“粟夫人请进”
粟夫人推开门款款走了进来,望见冷襄,眼中顿时一片惊艳之色,“冷姑娘好相貌!”
冷襄赫然:“夫人过奖了”
粟夫人笑道:“当今号称武林双姝的林姑娘和宇文姑娘也未必及得上冷姑娘你”
听她提起故去的林雪晴,冷襄心中一片黯然,面上勉强笑了一笑同她一起坐下,斟了盏茶递过去:“听闻腴壤城的林雪晴姑娘不禁生得国色天香,而且才艺双绝,那才是当之无愧的倾国美人”
粟夫人接过茶盏,却是不喝,摇头笑道:“妾身两年前随家夫外出行商,归途中路过襄城,正巧碰上了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曾在人群中远远地看过一眼林姑娘,红衣如火,娇艳无比,确实是世间难得的美人”,秀眸一转,笑盈盈地望着冷襄,“然而冷姑娘却是另一番风姿,绝不比林姑娘逊色”
两年前的武林大会.
司马云晨正是在那次舞林大会上一举夺冠之后当众宣布将要迎娶林雪晴.时至今日,两人都已不在人世.
“夫人谬赞了”,冷襄端起茶盏,轻轻荡着茶沫,“夫人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粟夫人啊呀一声,巧笑道,“看我,光顾着欣赏姑娘的美貌,差点把正事都忘记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两串血红的珠链,不由分说地塞到冷襄手中,“此物唤作瑚珠,不仅可以益气养神,还可以吸取山中瘴气,你们明日一早启程,我夫妻二人也来不及准备别的东西,山中多瘴气,带上这个,以备不时之需”
冷襄凝眸一看,不禁大惊:“粟夫人,此物太过贵重,这可使不得!”
瑚珠她是知道的,在药庐的那些时日里,她闲来无事翻看了许多医书,里面有一本是详细介绍瑚珠的。此物长于鲛珠湖底,是血珊瑚的种子。血珊瑚百年开一次花,百年结一次果,待果实成熟后,十个时辰内抛开果皮,取出的才是通体血红的上层瑚珠,倘若过了十个时辰,果实便很快萎缩凋落.更何况根本没有人知道鲛珠湖的具体位置,她从前只以为那是个传说。
粟夫人微微一诧:“.姑娘竟能识出此物的难得!”
“有所耳闻”,冷襄连连推拒:“.所以还请夫人收回去,我等实在担当不起”
粟夫人却是一笑:“你和韩公子救了犬子一命,这大恩即使是取我夫妻性命也甘愿,更何况这区区身外之物.你若不受,我夫妻二人都心绪难安。”
冷襄初见粟夫人,只觉她气质温婉华贵,却不曾想竟还有如此胸襟气魄,心中不由得肃然起敬,默然片刻,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送走了粟夫人,冷襄心事重重地躺下,身体虽疲乏已极,脑袋却毫无睡意。东方啸在药庐放过他们,只说司马云晨并非他所杀,便带着林雪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如果,真的不是他,那会是谁呢?她本来已有些动摇,然而在清平镇的所见所闻.还是需要尽快回到襄城,一查究竟,无论如何都要查出事情的真相,为司马云晨报仇!
就在她思绪纷繁的时候,窗外忽而风声大作,窗户被吹得啪啪作响,她这才想起,晚间站在窗前想事情,忘记了关窗户。于是只好起身,还未走到跟前,繁密的雨线被凉风夹着斜斜扑到她的身上,冷襄打了个寒颤,迅捷地关上了窗户。这雨一下就是一夜。
第二日一大早,冷襄便被吵醒了,开门一瞧,却是粟枫喃。
“姐姐”,粟枫喃拉住她的衣袖,兴奋地说:“大雨把出谷的山道冲垮了”
虽已预料到今日也许不能按时启程,但是出谷的山道被冲垮,却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垮掉的山道却不知几时才能修好,这样思虑一番,心中不由得沮丧起来。
牵住粟枫喃紧抓自己衣袖的那只手,冷襄点了点他的额头,“山道冲垮了你还这么高兴啊?”
粟枫喃眨巴眨巴眼睛,嘻嘻一笑:“我不想让你离开!这样你就走不掉了!”
冷襄哭笑不得,纵然心中万分沮丧,面对这样纯稚的脸庞,她也只得微笑:“傻孩子,山道总会修好,我早晚还是得走”
粟枫喃眼中的光芒暗了暗,瘪着嘴垂下脑袋,咕哝道:“可是我还没有报答你和韩哥哥的救命之恩呢”
冷襄心中一软,蹲下身子抱了抱他,“姐姐不需要你报答”。粟枫喃轻微地扭了一下,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冷襄不禁轻笑:“走,给你点心吃”
她站起身子牵住粟枫喃往桌边走去。那里有些昨日粟夫人亲自制作的点心,她思绪沉重也无心食用,这会刚好可以拿来安慰一下这个纯真的孩子。
冷襄陪着粟枫喃吃了一块,她虽全无心思,却还是忍不住称赞粟夫人的手艺,着实美味,一点也不输翡翠坊的糕点.当年司马云晨也曾跻身于一众女眷之中,排队为她买翡翠坊的特制糕点.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韩哥哥来了”,身旁的粟枫喃晃了晃她的手臂。
冷襄回过神来,发现韩静已到门口。
“看样子今日无法启程了”,冷襄站起来。
粟枫喃也站了起来,冲韩静嘻嘻一笑。
“可能要耽搁两日了”,韩静走过来,在粟枫喃身旁停下,摸了摸他的头,向冷襄接着道:“粟夫人晨间派去修山道的乡民从上面滑了下来,人员伤了大半.谷底地势较低的二十几户人家房屋昨夜被大雨冲坏了,粟族长半夜便带人去救援,现在还没有回来,一时间也抽不出人员去修山道”
“山道几时才能变得不那么滑?”,冷襄来回踱了几步,停下来望住韩静。
“粟夫人说,以以往的经验判断,明日便可”,韩静微微一笑:“我们去看看那些村民的伤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