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到了晨山脚下,那辆马车还在,孔悦汀却不见了踪影,冷襄心中猛地一顿,当初与孔悦汀结识,也正是在他身陷黑堡追杀的险境之时,后来阴差阳错又从沈绿乔手中救下了林雪竹,如今黑堡爪牙也随着他们一行人到了襄城,难保对方不会趁着孔悦汀独自一人而对他痛下杀手……她慌忙看向身旁的韩静、东方啸二人,“悦汀,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二人神色凝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韩静眸光轻漾,见冷襄面上已现出焦急的神色,微一沉吟,安慰道:“要论聪明,他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想来不会轻易被擒,你且不要着急,他兴许是跑到山里玩儿去了也未可知。”
冷襄勉力笑了一下,正要开口,身后响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东方啸望了一眼韩静,似笑非笑道:“原来你才是最了解他的人呢。”
韩静唇角含笑,淡淡瞥他一眼却是不语。
冷襄转身便见孔悦汀手里提着两只猎物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他看见冷襄面上还未及时褪去的担忧,眸中光芒更亮,举了举猎物,笑盈盈道:“刚捉的野鸡,最是新鲜不过,晚上烤来吃。”
冷襄微微一笑,“甚好。”
孔悦汀方才远远看见韩静与东方啸二人在场,心头不由得稍稍诧了一下,待走到二人近前方出口问道:“你们二位何故在此?”
东方啸仍是惯常那副索然的神情,“说来话长,你帮不上什么忙,也无需知道。”
孔悦汀,“……。”
然而韩静却是面有不悦,“你可知我们下山了不见你人影,该有多急。”
孔悦汀做出一副惊讶的神情,“你有多着急?我原不知你竟待我如此之好,真教我感激涕零!”
韩静对他显而易见的调侃视而不见,向冷襄道:“上车去吧,我们需快些回去,出来这么久,枫儿一个人怕是要憋闷坏了。”
冷襄点点头,挑开帘子上了车,想说不是还有晓兰陪着,但这念头一起,却又不由得有些苦恼,粟枫喃这孩子性子活泼又不惧生,与人很容易就处得融洽,然而他却独独不喜欢韩晓兰,从腴壤到襄城这一路,但凡韩晓兰在场,他便开溜,冷襄念及他的身世遭遇不忍呵责一星半点,但是韩晓兰乃韩静在这世上仅存的唯一至亲,韩静对其失而复得,想来今后定然不会让其离开身畔,这样粟枫喃少不得要与她朝夕相处,这样下去总不是个法子……
“在想什么?”,身旁的韩静这时突然出声,吓了冷襄一跳。
冷襄抬眸,见他一副了然的神情,不觉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今日一早你去了哪里?”
韩静微诧道:“去了你家啊。”
“……”,冷襄张了张唇,讶然道:“我本以为那是掩人耳目的托辞”,眸光流转,语气便有了几分着急:“府上可是谁真的生了病症?”
韩静心疼的目光柔柔落在她的脸庞上,心下叹了口气,片刻方道:“你放心便是,不是宇文前辈。”
他总是这般轻易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冷襄脸微微红了红,垂下眸子不作声了。
这时车帘突然从外面被掀开,下一刻露出孔悦汀眉开眼笑的俊美面孔,“我进来了,和东方兄在一起驾车,甚是无味”,他说着弯腰钻了进来。
这马车虽然舒适,但空间却是不大,两个人坐刚刚好,三个人则多少显得有些拥挤了。冷襄与韩静本是一左一右安安静静的坐着,此刻孔悦汀硬是嬉皮笑脸地插在了两人中间,反而有些不伦不类的怪异。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冷襄轻声道:“晨山景色如何?可还称心?”
孔悦汀挠挠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正是在山下看着极美,这才一时心痒,进山玩了会儿,让你白白担忧一场,真是惭愧的很。”
冷襄也笑了,“没事就是万幸,无需介怀。”
孔悦汀微笑颔首,一扭头发现韩静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笑容顿时僵了下,扶额叹道:“韩兄,你这般柔情似水的瞧着我,却是为何?”
韩静收回目光,唇边笑意敛了几分,“我从前只觉得孔兄眉清目秀,是个妙人儿,如今瞧着却越发觉得孔兄面皮较之常人乃是非同一般的厚重,可叹,可叹。”
孔悦汀脸红了一下,继而笑了笑:“说起来,在下初见韩兄之时,只觉得韩兄温雅飘逸,实乃天人之姿”,他叹着气顿了顿,“可惜竟然是那小肚鸡肠之人。”
韩静云淡风轻一笑:“孔兄果然知我,韩某对于钟爱之人从来都是小肚鸡肠,不能容忍旁人觊觎半分。”
“……”,孔悦汀气竭地瞅了他一眼,哼地一声扭过头去。
冷襄道:“我有些透不过气来,出去坐坐。”
孔悦汀忙侧首看她,正待开口,冷襄已经站了起来,轻声向他道:“你也跑了大半天,与阿静一起歇息片刻吧。”
她说完便探身出了车厢。
“怎么?里面打起来了?”,东方啸往一旁微微挪了挪,给冷襄让了个地方。
冷襄苦笑:“你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何须多此一问。”
东方啸笑了下,便再次闭唇不语,只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前方,一味专心致志地驾车。
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纯而清的芳香,阳光透过重叠的枝叶倾泻而下,微风缓缓扶过耳畔,清软若晨燕呢喃,哒哒的马蹄声踏着洁净的青石板路,轻快欢愉,好像孩童永不知疲倦的笑声……。冷襄闭上眼睛,心在这一刻变得宁静安然,仿佛一切还停留在从前,那人从不曾离去,依然寸步不离,伴在身边。
马车还未停下,远远便听见粟枫喃扑面而来的呼喊:“襄姐姐,襄姐姐……”
冷襄睁开眼睛,见粟枫喃正飞奔而来,她施展轻功,从马车上微一纵身,转瞬到了他面前,粟枫喃小脸跑得红扑扑的,额上汗意涔涔,笑嘻嘻地望着她,眸光明亮:“襄姐姐,我等你们老半天了,你们可回来了。”
冷襄伸手为他擦了擦脸上沁出的汗水,温声道:“傻孩子,跑得这般急做什么?”
粟枫喃牵住她的手往前走,步子迈得飞快:“姐姐,一位伯伯在客栈里等了你老半天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一位伯伯?冷襄心念一转,便已了然,放柔了声音道:“枫儿,你慢些走,不急。”
大厅里坐着的人果然是宇文扈,他看见冷襄进门,猛地站了起来,面上的担忧顷刻被欣喜之色一扫而空,“襄儿,你回来了。”
冷襄望着眼前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自己称之为父亲的男子,一瞬间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他瘦了,儒雅清俊的面容微微有些苍白,曾经乌若泼墨的黑发不知何时已悄悄染了些许霜华,这个记忆中高大挺拔无所不能的父亲,正在自己不知不晓的时间里,毫无所觉地缓缓老去。
“父亲”,她脱口而出,那神色却是迷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