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扈眸中一喜,快步走了过来,向她伸出手道:“襄儿,你肯原谅爹爹了?”
冷襄微一探身,避开他的怀抱,垂眸道:“父亲若是无事,还是回府去吧”。
宇文扈见她顾左右而言他,望着她的目光虽仍是温和慈爱,却到底有了几分失望,轻叹了口气道:“你不愿回家也罢,爹爹此次前来也见过了你,这就回去了,不过,襄儿”,他神色稍稍一顿,敛了淡淡无奈,认真道:“但凡有什么需要,差人到家里知会一声即可,爹爹定当倾力而助。”
他言外之意已是昭然若揭,冷襄心头一热,缓缓点了点头,诚如韩静当日之言,他是生养自己的至亲血脉,纵是当年做了一些错事,也只因满心满意地爱护自己,唯恐自己受到丁点伤害……。
宇文扈拍了拍她的肩膀,几不可闻地一声轻叹,缓步走出了客栈。
一直在旁好奇张望的粟枫喃见宇文扈离开,这才走过来拉住冷襄的手,摇了摇,道:“姐姐,那位伯伯竟是你的父亲啊。”
冷襄深吸口气,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他来接你,你为何不和他一同回家去?“
冷襄心中一痛,拉住他在桌边坐下,勉强笑了一下:“因为他曾经瞒着姐姐做了一些事,让姐姐与一个人生生离开,还深深地误会了这个人,无端怨恨了许久许久“,她的目光望着桌面,轻飘飘的毫无焦点,”可是待姐姐知晓真相时,却是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粟枫喃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点头道:“所以姐姐恨伯伯当初的隐瞒,不愿原谅他?“
冷襄呆了呆,她无法对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直言怨恨自己的父亲,并且对于他的悔意视而不见,不能释怀。
粟枫喃软声道:“当初在谷中之时,姐姐告诉枫儿,父亲母亲所做的决定都是为了枫儿好,待枫儿长大了便会明白他们的苦心“,他微微低下了头,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枫儿还没有长大,也许是因为离家太久了,心中回想起从前的事,好像渐渐有些明白了“,粟枫喃握了握冷襄的手,接着道:”所以说,伯伯所做的事定然也都是为了姐姐好,姐姐就原谅了他吧。“
冷襄抬眸看他,忽而一阵难过,伸臂将他纳入怀中,柔声道:“枫儿可是想家了?“
粟枫喃点点头,声音隔着冷襄的衣料,听起来闷闷的,“枫儿想回去,可是又怕父亲母亲再不许枫儿出来。“
冷襄轻轻扶着他瘦弱的背脊,喃喃道:“枫儿的父亲母亲是这世上最疼爱枫儿的人,若是枫儿一心想要做的事,想来他们定然不会阻拦。“
粟枫喃从她怀中抬起头来,一双澄澈的眸子亮晶晶的弯了起来,“枫儿若是回去,姐姐会不会陪枫儿一起?“
“会的“,冷襄低低地回答,”姐姐会陪伴着枫儿,看着枫儿平平安安地长大。“
粟枫喃高兴地呼了声,还待说话,门口飘来一个略有不快的声音:“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粟枫喃身子一僵,忙从冷襄怀中跳开,向着快步走过来的孔悦汀呲牙一笑,“汀哥哥,你,你回来了。“
“幸亏我及时回来了“,孔悦汀嘿嘿笑道:”你小子这般不守约定,我是不是也不用遵守了?“
粟枫喃梗着脖子,小脸憋得红扑扑的,心虚地辩解道:“我,我哪有不守约定?“
“嘿嘿嘿“,孔悦汀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坐下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喝了,又接着倒了一杯。
冷襄将粟枫喃额边落下的乱发轻轻捋了捋,望了望大手大脚灌茶的孔悦汀,和声道:“阿静和东方公子呢?“
孔悦汀抹了抹嘴,含糊道:“韩静在外面遇见了你父亲,两人在那不知商议什么呢,东方啸去后院归还掌柜的马车去了。“
闻言冷襄倒是愕了一下,对于两人正在商议的事情心下也是好奇不已,正犹自猜测间,韩静施施然回来了。
冷襄扭头,见他眉目沉静,面色舒缓,正含笑回望着自己。
“阿静,是时候给晓兰换药了“,冷襄迎着他温柔的目光站起来,对于他与宇文扈二人在外的谈话内容却是只字不提。
韩静道:“宇文前辈请我晚间再去趟府里。“
冷襄静静凝视着他的眼睛,然而他一笑之后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冷襄到底不好意思追问,带着心头淡淡的失望回了房。她从怀中拿出那本从司马云晨房中得来的《玉昙经》抄本,温柔地拂了片刻,方才轻轻掀开。冷襄一页页看下去,渐渐微笑起来。世人都道公子云晨仙姿卓绝、剑术无双,然而他斐然的文采却是鲜有人知,这本《玉昙经》是他在自己十六岁生辰之时所作,此刻犹记得收到那份墨卷时的心情,那般惊喜,那般骄傲。后来被他的贴身小厮摹了去,这才散入坊间,一时被争相追捧,方才有了这许多手抄本。
她正凝神看着,门外忽而响起一片噪杂之声,她掩卷起身,仔细一听,却是粟枫喃据理力争的声音:“襄姐姐刚进去歇息,你莫要扰她,晚会儿再来吧。“
另一个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透着病弱的无力,焦急道:“不可,我……。“
然而这声音却让冷襄瞬间僵住,她轰然打开房门,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苍白瘦削的少年,颤声道:“小昉,你,你,你竟还活着……“
病弱少年顷刻间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冷襄姐姐,小昉总算活着见到你了!“
冷襄忙将他扶起,神色仍旧停留在方才的惊喜之中,“小昉,你还活着,太好了,我真是没有想到!“
“冷襄姐姐,小昉撑着一口气苟活至今,就是要见到你啊“,小昉抓住她的手,苍白的面颊布满泪痕:“我们得为公子报仇啊!”
冷襄心头一酸,温柔道:“小昉,你听着!”,她摇了摇小昉的肩膀,使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宇文冷襄!誓死要为云晨报仇,绝不会让他这样含冤而去!“
小昉含泪笑了,一张面孔涕泪恣流,好不滑稽,然而冷襄望着这样的一张面孔,忍不住流下泪来。
韩静不知何时来到门口,看了小昉一眼,淡淡道:“今日晨间刚为你施了针,你怎么这般不知轻重地跑了出来,若是沾染了风寒再出了什么岔子,怕是华佗再生也是无能为力。你不要命不打紧,倒是白费了宇文前辈一番好心。“
小昉向韩静恭敬一拜,他双眼红肿,面色悲凄,然而这一礼却极是端谨,“小昉替自家公子感谢韩公子对冷襄姐姐的照料之恩。“
韩静一怔,微微冷笑:“小昉这是哪里的话,照顾襄儿实乃韩某求之不得、甘之若饴的分内之事,与你家公子何干?“
小昉对他面上泛起的冷意恍若不见,接着又是郑重一拜,诚挚道:”小昉也感谢韩公子对小昉的疗毒之恩。“
韩静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你这条小命,可是耗费了我半株海洋花方从阎王手下抢回来的,你这感谢我受之无愧,接下了“,眸光一转,又是一笑:”这救命之恩,你需得铭记于心,他日还望涌泉相报呐。“
冷襄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目光中的责怪虽轻,但还是让韩静脸色黯了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