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的面部,如玉一般的毛发。翠绿色的眸子,竖线张裂。
生在那纤细修长的身子上,妖冶的白狐,真动人……
……
衍生猛地睁开了眼,白色的天花板倒映在瞳孔中。呆呆的,躺了许久,他有些迟疑的转着头向两旁张望。
他看向桌上的日历本,十九日之前被勾上鲜红的勾。
书桌、衣柜、海报……各种熟悉的事物终于让他悬着的心落下。倒下前那些诡异的事物又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中闪闪烁烁。
是梦?
衍生有些费力的坐起来,抓住发梢用力向后一扯——恐怕不是。
那么……我是怎样回来的?
但是,能够回来,真好。
他坐着,开始长时间的发呆。
……
“醒了?”随着门轴转动,颇苗条的身影进入房间,脚步轻而有节奏,是个女人,年龄看起来比衍生要大些。
“楚月染?”衍生身子不动,目光移向门口,开口,嗓音沙哑,干涩。
女人不说话,靠近,一只手朝着衍生的下巴猛地一捏,迫使衍生张开嘴,另一只手随即行动,将一杯水朝衍生嘴巴里灌,一股脑的。
“唔……”水进入口腔的速度完全盖过了衍生吞咽的速度,溢出的水便从脸颊淌下,浸湿棉被。
衍生挣扎了几下,不再有力气了……
一大杯水半喝半漏到完,衍生的下巴才得以解放。
“好些了吗?”
“你温柔些会更好。”
“那就是没事。”
女人拇指和食指并用,将水杯提在手上,转了个身,抬起脚跟。
“呐,”衍生突然叫住了女人,“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女人没有转过身,背对着衍生,“怎么了?”
“不,没事……”
“好好休息。”女人轻飘飘的说道,走出,将门关上。
女人,楚月染,身姿挺拔,提着水杯,走到沙发处,坐下,腰肢顺着靠背自然倾斜。水杯被随手扔在一旁,女人坐着,神色不断变换。
“横生枝节……”
似是沉思了好久,她拿出手机,拨出电话,接通:“我要和你谈谈。”
“期待良久……”回答的是电子合成音,像破锣一样刺耳。
“时间,地点。”
“三天后晚九点,桥头。”
挂断电话,女人又将手机扔在一旁,继续沉思。
……
义姐的话像是在提示着昨天晚上的经历只是他做梦而已,但事实呢?
梦境只是对现实世界的再加工,但昨夜种种,并不是他从日常积累所获得的印象。所以说,楚月染,知道些事,并瞒着他。
不,说瞒并不合适,因为楚月染并没有解释什么,也没说什么漂亮话来掩盖什么。
与其说是隐瞒,更不如说是否认,对衍生所经历事物的否认。
脑袋中一团乱麻,越绕越晕,所幸不再胡思乱想,穿衣起床。等到洗漱完毕后,衍生发现义姐已经不在屋里了,但没有在意,随便找了些事物垫了下胃,之后,打开电脑。
“半截桥被拆除。”
“帝辛。”
“山海经。”
衍生的手指飞舞着,一个又一个词条从他指尖跳到屏幕上。
淡蓝色光晕平铺在他脸上,不断地闪烁,看上去很凝重。
半截桥的确是被拆除了,很久前就不存在了,网上的资料写的明明白白。
见鬼了……
衍生暗叹着,又对昨晚鬼迷心窍一般上桥表示心惊胆战,他并不是粗线条的人,但在那样的情况下竟没有半分理智了,似是被什么迷惑了。
对的,被迷惑了,衍生想起,那时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低吟着说:“从桥上过,从桥上过,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但他那时根本没察觉,直接上了桥,以至于后……
那碑林,尽头那狐首人身的宫装女人。
《山海经》并没有关于那样狐狸的描述。
衍生又输入“狐首人身”,但并没有找到什么有意义的线索。
难道就这样算了,权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毕竟自己现在好好的,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没有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追根究底。
但是……但是……
衍生面对着屏幕,眉心挤在一起。
但是,还是纠结的很。对那曾存在过又出现过的桥,对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若是不在追问昨晚的事,始终不能安心。
突然,他挑眉,点中一个词条,进入网页。
这是一个贴子,发帖人:渡桥客。
这个名字,很自然的,让他想起了半截桥。
贴子来自明都吧,发表的挺早,但是回复量寥寥。因为明都人口问题,贴吧中只有少数人吊着,维持着可怜的活跃量。明都,这整个城市,在中国地图上的存在感,非常,非常的低。
除去题外话,衍生粗略的扫了遍帖子。
风水?
发帖人大篇幅的描述明都市布局上的一些特点,又从风水上对之进行解释,但是看上去很牵强,说服性极低。
但两张图片引起了衍生的注意。
明都市规划前与规划后的两张俯瞰图,发帖人将这两张图片拼在了一起,又是一番言辞,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没错,半截桥的确是被拆除了。
衍生的拇指指甲刮着屏幕:“我昨晚应该是从这里过去的,但是半截桥原本是在东城……”
想到昨晚的事情,衍生又是一阵脑晕,屏幕在眼中也变得模糊起来,自然地,图片也变得像是打上了马赛克一样。
看上去就像是阵法一样……
衍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出汗后,看图片的眼光也变得不同了:是的,若将那些建筑物看做一个整体,那些马路交织,看上去很像是阵法。除此之外,城市东方和北方分别有海洋,林丘,在策划之后,其他两个方向建起了风力发电厂和天然气公司,水木风火,暗合四象,从四个方向簇拥着明都市区。
很多城市在规划时十分讲究风水,所以会专门请风水师对地貌进行勘测,虽然不见得会有实际的作用,但人们往往是图吉利的。
但是明都呢?这只是一个小城市,没年经济指标只比国家扶持指标稍微高一点点,从风水方面对城市进行规划会花费很多不必要的经费。
而这,与昨晚的遭遇有关系吗?
衍生想不明白了……这貌似仅有的有些作用的信息,好似可有可无一样。
果真从互联网上查找一些在人们看来子虚乌有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有结果吗。
关掉网页,衍生从屏幕右下角看了下时间,星期一,义姐应该有帮自己请假……吧?那恶劣的脾性让他不得不怀疑。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对义姐恶意的猜测,衍生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呼了口气,接通,对面的声音抱怨且满腹牢骚:“你今天怎么没到学校来?连假都没请,班头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要杀了你……”
语气到最后却是有些幸灾乐祸了。
“出了些事,又似乎被楚月染卖了。”
“还真是悲惨。”顿了顿,由继续开口,“你中午会来吧?”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衍生眉梢翘起,“有事吗?”
“等你来了再说吧,电话里不太说的清楚。”
“恩,还有事吗?”
“没有了……那我挂了?”
衍生顺口说声再见,将手机放在一边。
心好累……
……
明都市,郊区,草坪被阳光照着,翠****滴,直逼人眼。
白色的汉装雪腻的在草坪上展开,再沿着纤细的身子向上裹上去。腰带、环佩、流苏……精致的饰品佩戴着,一丝不苟。
“是吗?”宽袖顺着手臂滑到肘处,手腕往上是一只手,手背洁白,手指修长,握着白色烤瓷的手机,贴在耳边。
指关节柔和的弯曲着,显示出主人轻松的心情。
“我也很吃惊……对于变数,当初是有准备的,但具体事宜我不清楚……但有人觉得齐观音只是个外人,所以说我有理由撂挑子……到此为止。”
将电话从耳边移开,挂掉,又顺了顺眼上罩的纱,在草地上静坐着,坐姿很讲究。齐观音就像是在拍艺术照一样,美型的,优雅的独自坐着,看上去有点神经质。
正值午时,金灿灿的太阳挂在天正中央,原本翠绿的草坪被炙的久了,也变得怏怏的,生气少了许多,但草坪中间的齐观音却依旧保持着那姿态,一动不动,似木偶。
“你好。”
声音很温柔,仅仅是一声问好,媚意却十分的足。不管其主人相貌怎样,仅是这声音,也足以让人从骨子里酥掉。
齐观音不答话,稍微侧身,待那声音的主人半对着她,便又不动了。
这是个很古典的美人,即使穿着时尚,但也掩盖不了那身诗书气,其举止符合极了华夏传统文化中的审美观,乍看去,宝璧无瑕。
“我叫苏无衣,《诗经》里的‘无衣’。”
美人自我介绍,又于齐观音面前坐了下来。
臀部放于脚踝,上身挺直,双手规矩的放于膝上,身体气质端庄——十分传统的蹲坐姿态。
“咦——”齐观音说道,她的“咦”是用四声的语调发出的,像是惊叹,“好杀气。”
“孔子论诗三百言思无邪,无衣到您这里却生出漫天杀气,却是心里委屈了。”苏无衣笑道,眯起的双眼狭长又精致。
齐观音“嗤”了一声,道:“仁者见仁,争论个甚,有事?”
“见您在这里从晌午坐到这时,觉得有趣,便想着结识一下。”说着,美人将上半身前倾,稍稍靠近齐观音,姿态很亲近。
“真荣幸。”连抑扬顿挫都没有的对答之后,惜字如金的吐出自己的名字。
“您不是本地人吧?”
“何以见得?”
“明都没有您这样贵气的人。”苏无衣说道,说话的断句语气很有技巧,听上去不像是奉承,反倒是事实一般。
齐观音好似来了兴趣,问道:“那明都有些什么人?”
“可多,有些老二不朽的人,又有些无所事事的人,有些自以为是的人,又有些人,一无所知。”
“那你是哪一种?”
“我啊~”苏无衣一直微笑的脸上绽开另一种笑容,极热烈,像火一样,“我是那种痴痴不愿放手,抓住一点希望,就歇斯底里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