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媒人一说提亲,吓了我一跳。我缓缓将手从她手里抽出来,“你是说,白家二公子?”
“是啊!”张媒人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有些嫌弃我反应慢,“就是白家二公子啊,他相上你啦!”
我转过头去看向阿娘,阿娘也一脸讶异地看着我。
我还是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道:“张冰人,这不对啊。那个,那个情况,他是……”
“不会有错,白家人亲口说的,就是让我来你家提亲的。”
阿娘似乎反应了过来,笑了笑,嗔怪地看着我,道:“子衿,你个死丫头,不是说吹了吗?人家都上门提亲了,你是不是瞒着娘什么了?”
瞒?我有什么好瞒的。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白瑄那天一脸黑气的就跑掉了,怎么可能还会有结果嘛!
“来来来,张冰人快坐!”阿娘招呼着张媒人就坐。嫂嫂也给她倒上了茶。
阿哥笑道:“我们子衿,这是要嫁出去了?”
阿娘白了一眼他,“你怎么说话呢?说得好像你妹子难得嫁出去一样?我们家子衿哪点儿不好,你说是不是,张媒人?”
“是是是,苏小姐,哪点儿都好!”张媒人笑着又来捉我的手,我立马缩了回去。
“哟,苏小姐,你脸色怎么不好,应该高兴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除了让我诧异还是诧异。为什么我高兴不起来呢?我勉强朝她笑笑,道:“有些意外。”
阿娘接着说道:“我们子衿是内敛,含蓄,女孩子当然要矜持一点的。”
白瑄是看上我哪一点儿了?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绞着衣袖,努力回想着那天的事情
“苏小姐,你答应不答应?”张媒人突然凑过来的脸,将我的思绪打断。
“答应什么?”我刚才根本就没注意他们在说些什么。
“答应这门亲事啊?我今天来就是提亲的啊?”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了看阿娘。
阿娘道:“子衿啊,这亲事娘是应下了。你自己怎么看?别到时候怪娘没问你的意思啊。”
“我……”脑子里很乱。按理说,这白家二公子没有什么可挑了。俊美的容貌,优雅的举止,清白的家世,放在哪里都是夫君的上好人选。我挑了这么多年,还能等到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愿意的。我该欢天喜地地应下这门亲事才对。然而,心里却不是这种感觉,好像少了什么,又好似有好什么牵扯着我,在心里叫嚣着,让我难以说出一声“答应”。
“我……我不知道。如今家里这幅模样,我没有心情考虑这个事情。张冰人,你还是先回绝了白家吧!”
张媒人很诧异,大家都很诧异。
很快张媒人复又笑道:“苏小姐,我知道,女儿家心思多些,这婚姻大事嘛,也不是一时两时可以决定的。你呢,再好好想想。我可以等,白家人也不急,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啊。”
阿娘也道:“是啊,你再想想啊。”她又过来将我拉到一边,小声道:“子衿,你还在想什么?要知道,这可是好不容易来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可不一定还有这个店啊?”
我点点头,“娘,我知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阿娘甩了我的手,“永远看不清你这丫头在想些什么。”
送走了张媒人,云吞又缠着嫂嫂问了起来,“娘亲,你们刚才都在说什么呢?云吞怎么听不懂啊!”
嫂嫂笑着刮了刮云吞的鼻子,“云吞啊,我们在说要不要给你找个姑父回来。”
云吞跑到我跟前,仰头望着我,问道:“小姑是真的吗?你就要给我找个姑父回来啦?”
哎,看他双目殷殷,我别过头去,就怕看他这种满怀期待的神情。我捏了捏他的小脸儿,“是啊!不过云吞要乖乖的,姑父才会来哦!”
云吞一脸坚定道:“嗯,那云吞一定乖乖的!”
我提前吃过午饭,便又要去沈府上课。从家里到沈府不过是一里路而已,然而一路上我已听到不少关于松树坡事件的闲言闲语。我突然觉得好像满世界都在谈论这个事情,你连避都避不开。我总算能理解阿娘为什么早上出去买个菜回来脸能黑成那个样子。
下午我精神不集中,便早早地给沈芳浅下了课。走至家门口,我突然觉得有些压抑,又不想进去。便转脚进了云吞铺子。
“老余大爷,来一碗云吞。”
我自己寻了个空着的桌子坐下。然而跟我隔着一个桌子的两个人又开始谈论起松树坡的事情来。说的大抵不过是衙门里的官差拿着俸禄不为百姓办事,居然看着贼匪在眼皮子地下抢百姓的东西云云。
我越听着心中越有气,真想过去跟他们争论一番。然而阿爹的话又在脑子里回旋着――纵有千理,也辩不过无理之人。所以,干脆不去想,不去听,也不去争。我咬了咬牙,可是,我还是很想一巴掌拍过去。
正当我紧抓了手里的筷子时,一碗热腾腾的云吞出现在了眼皮底下。我抬眼,老余大爷正看着我,眉目慈祥,小声道:“小苏先生,你不要听别人瞎说。吃吧!”
我朝老余大爷点点头,然而看着碗里的云吞却一点食欲也没有。我开始有点后悔走进来,明明没有吃东西的心情,跑进来做什么?然而就这样放着终究不好,我看了看老余大爷忙碌的背影,决定还是吃完。
往里嘴里送了一颗云吞,真是一点儿味道都没有。难道书上说人苦恼忧郁之时吃东西就“味同嚼蜡”,竟真是这样的感觉?我竟已郁闷到这种程度了?
罢了罢了,长痛不如短痛,我又囫囵吞了几颗。
我正将最后一颗云吞塞进嘴里时,老余大爷突然跑来急道:“小苏先生,你吃完了?怎地吃这么快?”
我看他手里还拿着盐罐子,有些奇怪,道:“我……你这是?”
老爷大爷不好意思道:“你瞧我这记性,你这碗我忘记放盐了!正准备给你加点儿。你怎么吃这么快!”
我愕然,“这碗,没放盐啊?”
老余大爷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心里是多大事儿啊?一碗都吃了,还不知道没放盐!”
我咳了两声,尴尬笑了笑。
老余大爷见生意不忙,便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子衿,老朽儿我没有读过书,但道理我懂。人的命,可比钱金贵。这朝安城里,人多,嘴就杂!好多人根本就搞不清楚状况就跟着瞎说。那天青青被抬回来,大爷我人老了,眼可不花,那是什么状况我是看得清清楚楚。做人嘛,又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身边的人,就够了。那些个不相干的人,让他们说说就罢了,反正又不掉块皮,少块肉的!你说是不是?”
老余大爷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么长的话。我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心头很有感触。他虽则不善言辞,却总是这样用憨厚实诚的方式来表达对身边人的关切。然则,我心中郁闷的并不是松树坡的事情。松树坡的事情,我只是愤怒罢了。白家的亲事才是真正让我郁结于心的。
我朝老于大爷笑笑:“老余大爷,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们家的关心了。”
无论如何,他的言辞简单,却还是让人觉得心底生出了一丝暖意。这丝暖意并不强烈,但足够一扫阴霾,哪怕只是暂时。
眼见来了一位客人,他起身,道:“你再坐会儿。我给青青做碗云吞,你给他带回去。”
我起身付钱,朝他摆手,“不了。大爷你忙吧。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