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化府的二十个厢兵终于回去了。因着怀疑这二十个厢兵的到来,跟宁化府的白通判有关,我心中好像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通透敞亮了起来。然而事情还没有完。那抓回来的十个山贼都仗义很,威逼利诱用了遍,就是嘴硬不肯供出他们的老巢来。
我便给阿哥支了个损招,“你把他们十个人分开关押。在每个人面前装作不小心透露了别人准备招供邀赏的消息。不管他们信不信,他们心里肯定有了小心思。时间一长,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肯定会减弱,只要他们不同气连枝就好办了。我就不信他们十个人最后没有一个招供的。”
阿哥看着我咋舌,“果然最毒妇人心啊!你这招真损。”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最毒妇人心啊?这招又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古人的智慧。这叫离间计!”
然而,如今已过了两日,却还没有动静。
早晨阿哥上衙之前,我见他似乎精神头不怎么好,便劝了他两句,“阿哥,你别急,这离间计打的是心理战。一日不成,两日不成,三日准成!”
阿哥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道:“嗯,我妹子出的主意准没错儿。”
阿爹和阿哥前脚出门,后脚窦叔叔就带着窦朗玉来了。阿娘乐呵呵地给他们安排茶水,笑得合不拢嘴。
窦朗玉手里提着些礼品,问候过阿娘后,又去问候嫂嫂,一并将手里的礼品也塞到了嫂嫂怀里。我见他没有理会我的意思,便兀自牵着兴奋不已的云吞去给窦叔叔请安。
窦叔叔摸了摸云吞的脸,“这是青青的儿子?还真像呢!你叫云吞是吧,云吞几岁啦?”
云吞扯了扯我的袖子,将半个身子躲在我身后,小声道:“我五岁了。”
窦叔叔有些感慨,抬头对阿娘说道:“嫂嫂和苏大哥真是好福气,如今都可以含饴弄孙了。”
阿娘笑笑,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看了看窦朗玉道:“如今朗玉也这么大了,你要是想抱孙子,可要催催你们家朗玉哟!”
窦叔叔神色复杂地看了窦朗玉一眼,接过阿娘给他倒的茶水,道:“本来早该来拜访的,只是在安排新宅入住的事宜,一时没能抽出空来。嫂子可莫怪罪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多少年的老邻里了。你们能回来啊,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窦叔叔喝着茶,从怀里拿出一张请帖来,“本想当面给长风兄的,可惜,还是没能赶到他出门之前来。那就请嫂嫂代为收下了。”
阿娘收下请帖,打开看了看,又说道:“早听子衿说你们在城北买了座宅子。到时啊,我们一定去!”
“那嫂嫂的话,我可是记下了。届时,我可备好几桌马吊恭候嫂嫂!”
阿娘不禁笑了起来,“哎呀,你这一说,我手都痒了!”
他们大人的话,我多半不感兴趣,只听了几句,便转移了注意力,那边窦朗玉正跟云吞玩得欢喜。云吞这小子开始还有些腼腆,不过半刻钟,就跟窦朗玉打得火热。
嫂嫂碰了碰我,小声道:“这窦朗玉挺好的,温文有礼。倒是跟你口中的完全不一样呢。”
“好?”我摇摇头,白了眼窦朗玉,“我可没看出来。至少,他对我没有任何温文有礼之说。”
嫂嫂叹了口气,“可能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对你有些芥蒂吧!子衿,你是不是小时候经常欺负人家?”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嫂嫂,小时候如果我跟窦朗玉吵架,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我欺负他。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为窦朗玉吃了多少亏。臭鼻涕妞儿,如今长大了我还要背着欺负他的黑锅。
“嫂嫂,我看起来那么像欺负人的人吗?”
嫂嫂想了想,为难道:“至少,不像是会被欺负的。”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解释什么了。
窦家父子没有逗留太久,他们还有别家要拜访。
他们走后阿娘才道,原是窦家三日后要在北城新宅办乔迁喜酒,请我们全家一起去。
三日,转瞬即过。离间计下,那十个嘴硬的山贼,总算有两个人开了口,供出了老巢的位置。阿哥带着人去时,却是人去楼空。估摸也是对自己的弟兄不放心,剩下的贼匪流窜到了别处。阿哥有些郁闷与不甘,然而终究是没有办法。山贼也已经抓了,但银钱终究还是回不来的,那一家外地人也再没什么好说的,收拾行李离开了朝安。松树坡的事情,总算有告一段落。朝安城里的风雨也渐渐平息,我们一家也突然觉得神清气爽了起来,碰巧又遇上休沐日,难得凑齐了人去窦家恭贺乔迁之喜。
刘嫡家自然也是收到了请帖,我们两家便一道出发。然而刘记绸缎庄铺毕竟还要人照看,便留了刘伯母在铺子里,刘伯伯和刘嫡就同我们一道雇了三辆马车去窦家。
到得窦家,门口窦朗玉正在那里接待宾客。他今日穿着倒与前几日不同。初见他时,一身月白色长衫,头发也只用一根白色发带束在脑后。今日他一身艾绿色袍衫,头上用跟玉簪束发,远远看上去还真有几分风神俊秀的味道。可是等近了,我一看他的脸,哎,还是让人不舒坦。
相互寒暄了几句,他便领着我们进去。
我四下里看了看。窦家虽说是商贾之家,却喜好素朴自然,这也是当年窦叔叔能与阿爹交好的缘由。如今换了大宅子,却还是保留着以前干净清雅的风格。
窦朗玉领我们进得花厅,他自己又回到了大门口。窦叔叔和嫂嫂在那里忙着招呼宾客。今日宾客颇多,不过已来的人中大多数是我们认识的。
因着宾客还没有来齐,窦婶婶便吩咐下去先安排茶水,大家随意坐坐。我同刘嫡便寻了个角落,漫谈了起来。
“没想到朗玉还会回来,”刘嫡感慨道,“本来以为就此天涯各路了呢!”
我往嘴里送了一块糕点,笑他:“你不是要上京赶考吗?他若是没有回来,你不是会去窦家蹭饭吃啊?”
“那道也是。”刘嫡又看看大门口窦朗玉的背影,道:“朗玉小时候比我还矮吧,如今倒是长这么高了。”
“长得高有什么用?你看我不就长得高嘛!”我双手一摊,“不还是这样子。”我又凑近刘嫡小声道:“你有没有觉得窦朗玉变了?他小时候哪里是这样?”
刘嫡偏过头去又仔细看看窦朗玉,“没有啊!我觉得差不多啊!哪里变了?”
我咳了两声,“窦朗玉小时候长得挺可爱。可如今,我怎么觉得越看越不顺眼。”
刘嫡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子衿,你是不是嫉妒人家长得比你俊俏啊?”
“我嫉妒?刘嫡,我是个姑娘家好不好,我嫉妒他?”我白了眼刘嫡,大喝了一口茶。
刘嫡笑岔了气,“你现在倒是记起来自己是个姑娘家了。小时候是谁偷偷穿着大人的衣服,还说比我和窦朗玉都好看来着?”
我的玉皇大帝老天爷!我忙起身想去捂住刘嫡的嘴,然而我动作太大,撞到了桌角,桌子晃悠了起来,一壶刚灌的茶水掉了下去。我下意识赶忙伸手去接,然而还是晚了,“咣”的一声,茶壶摔得粉碎,水花四溅。
“哎哟,谁这么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