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如果不是手机收到了拜年短信,我真的没有察觉,已经过年了。
今年,江城的亲戚们一起聚到了我家过年,大家比以前更加珍惜彼此了。还好家里没有人出事,我父亲的手臂也康复了。总的来说,过了一个平安的年。
饭席上准备了很多菜,尽管本地的蔬菜是吃不到了,菜市场的菜价又腾腾腾的涨,我那热心的母亲还是准备了很多。为了做这一顿饭,花了将近2千块钱。
年前那会儿,本地的农田和得了瘟疫似得大片大片的枯萎,引起了一阵恐慌。政府说,要打通所有供货渠道,让江城的人民过个安心年,所以,一周之内,四面八方的供货商都齐力支援江城,因为有补贴,菜价才稍微恢复了正常,但还是比以往贵了许些。
这几天天天酒足饭饱,我也是闲着了,一直在思考自己的前途。公司的运营重心暂时转移到外地去了,问我要不要去,我想了想,还是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向自由的天空飞翔吧,我会画画,可以做个职业插画师或者漫画家什么的,还是趁年轻,先搏一把,于是辞职了。
志愿者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我这批人走的差不多了,年后还会陆续有新的人从全国各地参与进来。三四个月了,在高强度的道路重建工程中,江城的主要交通干道有少部分已经修好了,除去那些极为严重的灾区,人们只要绕过被围起来的路段,基本上还是能去想要去的地方的,就是有时候比较绕罢了。
年间无事,我一个人在空城里晃悠,却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感受到。江城现在像个庞大的迷宫,笼罩在静静的尘霾之中,虽然外出的人们带着口罩,遮住了面庞,但我还是能从他们忽闪而过的眼神里读到些害怕,因为害怕,所以用口罩将自己与空气隔离。
我原本就有点路痴,更何况在迷宫般的城市里,于是绕着绕着,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街边有个水果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打算买一个果篮。
“老板,果篮多少钱?”
“500。”
“这么贵?!抢钱啊。。”
“哎呀姑娘外地来的吧,现在货不好运,人力比油费贵多的去了,500都算便宜的了,前两天我还卖800呢也有人买,没办法的事,我也不想卖这么贵,成本在那儿呢。”
我摸了摸口袋里刚收的一小叠压岁钱,大约可以买的起,于是大方的掏了出来。
“450。”
“480,450卖不了卖不了,我卖你450今天就付不了人家三轮车钱了,人家少一分都不拖的哎,我小本生意不赚钱的哎,480480。。”
我这人不太会还价,但是琢磨着这附近也不熟也不知哪儿还会再有水果店了,心一横,买了吧!
看着小老板乐颠颠的数着钱,塞进她那个鼓鼓的大腰包,里面是一打红票子,我猜,最近她一定没少赚。
“老板,问个路,市第一医院在这附近吧?”
“对面,绕到这条路尽头左拐,再绕回去,斜对面就是了,这倒霉路坑,平常直接过马路,快的很,现在要绕这么远,姑娘买果篮探病啊?”
“嗯。。”
我随口应和着,接了她找的20快,便提着果篮,还有一颗噗通噗通的心,走向医院去了。
今天是大年初五,医院里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有条不紊,除了人少了不少之外。
我去挂号窗口咨询了工作人员,问急诊室的翁新城医生今天在不在,得知了他明天才来值班的讯息。
于是我自己一个人拎着果篮,去了急诊办公室,将果篮交给了值班医生,嘱托她交给翁医生,并留了封言简意赅的信。
翁医生您好,我是您在地震中抢救的一名伤患,叫叶小秋。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就是您把我从树洞里救出来,费劲心思将我从极其危险的低温状态中用热水泡醒的那个女孩儿。托您的福,我现在康复的很好,还能参加志愿者的工作呢。一直想找个时间来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前段时间志愿者的工作比较忙,过年才刚歇下来,所以今天趁有空,冒昧前来拜访。得知您不在,所以暂时先留下了薄礼,等你来上班时,一定再来当面道谢。
祝新年愉快!工作顺利!
叶小秋敬上
写完这封信,不知怎么的,我的脸已经被胸口滚烫的一壶水烧红了。那噗噗噗的声音,究竟是壶盖儿的起浮声,还是心跳。。
小女孩儿也许会爱上自己的救命恩人,我以为自己足够早熟,可以抗御这种老掉牙的故事。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通过一切精细的安排来达到与暗恋对象相见的欲望,主动的在信末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说来也有趣,这件事情做完之后,我的心情居然好了很多,反正从小到大我都是暗恋别人,并且无果,什么样的结局,都能承受的了,所以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回家上起网来。
这一上网,便看到了一个点击率很高,奇怪诡异的视频。。
这个视频是一个自媒体人拍摄的,拍的是那个截留了全市的植物的岛的现状,没记错的话,那个岛是叫,呃。。逐岛。
“……现在我正处于逐岛的中心地带,逐岛监狱的原址,我们看到,我身后的这堵高墙就是监狱的外墙,之后被改建成一所中学,也就是在十年前,这里关押的囚犯均被转移至城郊新建的南方监狱,而逐岛监狱所改建的中学也更名为江升中学……”
记者领着摄像机穿过了层层的树枝,来到一片相对而言比较空旷的场地上,画面里,更多的人四散在周围,均以一种初次来访的姿态背对着摄像机,仰望着那堵原先用来关押犯人的高墙。很多人用手机,相机,摄影机记录着周围的一切,传回互联网,对他们来说,江升中学的旧址就像金字塔一样,那里面拥有这个社会最黑暗远古的秘密,却又璀璨夺目,不住的摄人心魄,让人想要走进去,探个究竟。
“……来到岛中心也是很不容易的,我们翻了很多树丛,因为逐岛外层全部被树木包裹起来了,可以说完全没有路,这真的像一个刚被发现的岛屿一样,终于明白了路是人走出来的这句话的意思了……”
记者沿着高墙边走边介绍,画面里的高墙,早已枯朽开裂,杂草丛生,被人凿开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窗。
“……然而这里依然没有平静,江升中学在2010年与江北中学合并之后,也从这里搬迁走,这里先后搬进搬出过很多社会机构,但最终成为了当地的养老院。随着岁月的流逝,老人们相继离世,养老院经营不善,无力承担租金再次搬迁,这里再次成为一片无人管理的区域……”
镜头横扫了逐岛养老院周围的环境,近五分钟简单的平移伴随着呼啸而过的风声,将逐岛如今的地貌连成了一副绝无仅有的画面。
围绕着建筑群的是人工种植的两排水杉,整整齐齐,疏密有间,从中让出了一条路,直通院外的旷地。岛上原生的银杏树,堆叠在建筑群后面的小丘上,向一侧绵延了数里。在这些挺拔笔直的树木群后面,是一望无际的迷乱丛林。迁徙大军犹如春生疯长的毛发一般,蔑视了任何人类定义的美感,叛逆的以任何姿态定居在这里,曾次不平。
正直隆冬,本该是万物凋零的季节,可是这些植被却茂盛的很,画面看上去更像是盛夏时节。从来没有见过种类如此丰富的植物群落,他们蔓延开的色彩像一幅斑驳的抽象画,难以用任何现有的规律去概括,像是另一个造物主的杰作……
正当我被视频里的景象震惊时,电脑边的手机突然咣啷啷啷的震动起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
一秒内,我还欣喜的猜测着会不会是翁新城的电话,于是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道了一声:
“喂?”
然而对方却不是一个我所期待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会儿,向我问道:
“是叶小秋同学吗?”
这个衰老却不失脆亮的声音有些耳熟,我听出来了。
是江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