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苏然,屁发,我,三个人的关系在大学的时候并不亲近,客套话还是不能少的,只是三个人各自都有了风格。
“发哥,你现在还在那个旅行社吗?”
发哥是男的,直不直不知道,浓眉大眼,异性缘很好,全名叫唐锦发,据说他们宿舍的人因为他睡觉老放屁的缘故,给他起了这么个“雅号”,女生这边也爱这么打趣的称呼他。
“呐呐呐,跟不上时代了吧,旅行社是80年代的事情了,我们是互联网公司,我们是给广大人民群众提供在线旅游服务的,去年上市了呢。”
“哎哟~上市公司啊~那发哥算是找到大树前途无量了哦,屁总你好!”
“哪里哪里,哪有苏然混的好,设计院的金萝卜坑都被你占了,专业又对口,四年的钱没白花,太幸福了。”
陈苏然是我们班专业课最优秀的女生,被老师举荐去了设计院实习,性子还算温婉,就是有点碎舌头,最喜欢和屁发斗嘴,这么久没见面也还是老样子。我听他们聊,自己话不多,一直捧着咖啡,有聊的就应一两句。
“小秋,你现在在做什么啊?”
陈苏然转过来问我,我就如实回答她:
“和小慧一起在做志愿者。”
“哦。。那幸苦你们了哦,你们俩真是好人啊,我是自愧不如啊。。”
我尴尬的笑了笑。
“苏然你怎么不去当志愿者啊?”
屁发贼笑的问道。
“唉,别提了,最近我都忙成狗了,地震后来了个新领导,说是要趁灾后重建的机会完善以前的规划,几个主管天天被折腾,领导折腾主管,主管折腾设计师,设计师折腾助理设计师,助理设计师折腾我们,我连这半天假也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啊。”
“也对,你们是参谋部,江城的重建你们得操大心了。”
“我现在只是个打杂的,这么重要的项目是碰不了的哦。”
三人尴尬的沉默了一会儿。
“屁发你呢,你怎么不去当志愿者?还好意思问我?”
“我啊。。这个。。这不还年轻嘛。。赚钱什么的。。这个。。城市重建又不是短时间的事,要是浪费这一两年多不好啊。。嘿嘿。。”
“屁发你真够现实的,好歹在江城生活了四年,一点感情都没有啊?”
听着苏然讥讽屁发,我低下了头,默默的喝着咖啡,没有再说话。
“女人才谈感情,男人只看利益的好不啦,小秋一个本地人都没怪我,你一个外地人动什么气啊。”
屁发反击道。
“是是是,我没站在屁总的角度思考,人家江南区这么高贵的地方,连地震都撼不了,跟罩了隔离似的片瓦不伤的,屁总怎么能体会我们这些贫民区里水生火热的生活呢?”
屁发被苏然噎的不吱声了,我听了苏然的话,突然反应过来,刚刚来这里的路上,视野内的路面几乎是完好无损的。
“苏然,江南区没有受灾吗?”
我问苏然。
“是啊,江南区是受灾最小的一个区域了,天知道为什么,我们那儿的规划师没一个能说明白的,领导也不说,整天就拉着一帮人集中在会议室里做方案,真是怪了哉了。”
“哎,我也觉得,江南区这边是不是风水太好了啊,发展这么好,连地震都撼不了哈哈哈哈。”
我瞪了屁发一眼,苏然看见我的眼神,连忙捂着屁发的嘴。
“屁发你够了啊,说话照顾点别人的情绪啊。”
“哦。。”
苏然翘起了二郎腿,开始了她的碎舌头状态。
“唉,你说你们这些搞互联网的,现实世界里的事就像和你们无关似的,天天就知道关注那些无聊的花边新闻还有心灵鸡汤什么的,屁发你说你好歹也是个学景观设计出身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初衷了呢?”
屁发憨憨的笑了,支吾着掩饰着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
“搞互联网。。不也挺好的么。。机会多。。男人要赚钱嘛。。我现在也天天关心灾情的好不好啊。”
苏然掏出自己的手机往屁发身上一摔,撒着气的讽刺道:
“转发点根儿蜡烛谁都行好吧,你也不像小秋学学,人家可是出了力啊。”
“我出了钱啊。。”
“你要是连钱都不出就是孙子了!”
“陈苏然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屁发被呛红了脖子,站起来要走,我只好出面调解一下。他们俩这么相杀四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爱。反正苏然毕业时候明明可以回上海的家遵循他爸的安排去公安局做份儿不辛苦的工作的,虽然是死工资,但福利很好,挣得也比现在多,听说她是为了屁发才留在江城的。
“我说错了吗?去年夏天是谁憋着要考研说以后要把景观设计师室内设计师建筑设计师什么的证全考了,在这个行业混出头脸的?记性不好?”
屁发嗔红了脸,死死的盯着桌上的咖啡杯。苏然伸了个懒腰,拿回自己的手机,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要真是杨过,我花那时间练功也值当了。。”
说完刷起微博来。。
再聊的话题,都是些过去曾经一起有过的回忆了。我上大学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宿舍里看书,班里的事儿在他们嘴里咀嚼来咀嚼去,听来竟十分陌生,看来大家都把我当做个边缘人。
咖啡厅大大的落地窗透进外边苍白的天光,天气晴,但是天空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太阳被一圈灰蒙蒙的脏污掩盖着,人眼可以短暂的直视它,替它憋屈。外边是高冷的花岗石广场,平整的像被刮刀刮过。广场和马路间用又长又宽的阶梯过度,阶梯上镶着地灯,到了晚上就像个舞台,会让任何还会幻想的女孩子脚步轻盈起来。这里的马路也相当平整,视野尽头和面前的地面高度落差几乎为零。马路对面是江南区最高的综合性大厦,德锋大厦,大厦表面装饰着国际顶级奢侈品的外墙,那种高级理性又不失浪漫的饰面纹理,和微博上大家分享的国外流行的建筑立面很相似。点缀在这些优雅简洁的建筑线条之间的,是一种浅灰色的水泥长条花槽,里面的植物都是绿油油的。
“苏然!你快看!那些盆栽居然还是绿的!”
我打破了自己一惯的沉默,摇着陈苏然刷微博的手臂。
“假的啦~”
苏然头也不抬的就浇灭了我的兴奋劲儿。
“都仿真塑料花,过阵子就晒白了,说来也奇怪,最近市里面的绿地都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即便是冬天吧,不能连剑麻这种东西都活不了吧,跟人秃顶似得一片儿地一片儿地的枯,哎,你知道我们院那些设计师有多心碎吗?”
“恩?”
“就和天要塌了似得,院长都群发邮件说了让他们别胡乱听信谣言,可是谁能受得了呢,每天来上班,桌上的盆栽一棵比一棵死的快,甲醛甲醛测不出来,辐射辐射更是没有,浇白蛋白都没用。和逼厨子看自己的厨房是如何发霉似得,我都扛不住办公室里那种压抑的气氛了。”
“那。。你领导们什么态度?”
“撑着呗,反正科学院研究所那边一天没查明植被枯死的真相,他们做方案的就要留好几手。”
苏然谈及此事十分焦躁不安,虽然她想掩饰自己的力不从心,但黑眼圈使她略显疲惫。
“这么累就不要折腾自己了嘛,女孩子太过操劳容易早衰,女孩子做做营销,上下班准时哪里都能找到工作最好。”
屁发刚才一直闷头无声的在打手机游戏,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让苏然无力相接。她晃着手指了指屁发,摇了摇头,一脸失望。。
“叶小秋?”
苏然突然想起了什么,直呼我的大名,往我这边蹭来。
“你知道么,前天江老头子打电话给我问我要你的电话呢,就我们院的那个显微镜眼,江树林江老头子。”
“是吗?”
我惊异的得知这个事,便向苏然打听。
“他找我什么事儿?”
“不知道,就问我,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姓叶的女生,我说叶小秋,他说把她号码给我一下,然后就没了。哎,你。。欠他钱啦?”
“没啊,他和我爷爷是老熟人,可能是为了找我爸吧。”
我说谎了。
三人聚会在无聊中结束了,我看着玩手机故意不理彼此的二人,适时的提出了离开,于是他们也散了,两人一左一右,背道而驰,头也不回。
从咖啡厅出来后,我立刻带起了口罩,江南区没有什么有效绿化,灰尘挺大。即便这样,那些带着低音炮大耳机的年轻人还是无所顾虑的在广场上跳着街舞。这个地方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地震”的影响,依旧任性的释放着自己的个性。那些假盆栽的搭配也颇显精心,是流行的款式,它们挺拔翠绿的茎叶和饱满的花蕾似乎能够经受任何风吹日晒雨淋,完全不介意任何真正植物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