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屋内一个沙哑的男音传了出来,只看见屋内摇曳的忽明忽暗的烛火闪动了一下,映出一个高挑纤瘦的男子的身影。
“你拿了我的玉佩十年,该还不肯还么?“冷无情看着屋内的身影,眼底隐隐有泪光浮现,又是十年,再回长安,却早已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样子,当年的承诺不知是否已经随风飘去,不知所踪。
她还记得,当年那个衣衫褴褛却掩不住傲骨风华的少年,倒在树林边,他说:“你若救我一命,来日,我必当百倍报答。“那时,她是那个人处心积虑要杀的国师之女,是从高处重重跌落的野凤凰,还是一心想要报仇的执着的西疆郡主。
她从他身上看到了与她的相似之处,她同情他,但她没有答应,她说:“如今我正被人追杀,我若帮了你,你定然会被他们怀疑。如此,你还要我救吗?“那个脸上满是伤痕的少年十分坚定,他跪下,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他说:“我是闯过鬼门关的人,如今一心想要报仇,早就置生死与度外了。“
最终,她还是答应了他,她把象征郡主身份的玉佩给了他,让他去找逍遥楼,这块玉佩能护他无恙,他走了,他说:“小姐赐了我新生,还请小姐赐名。““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你便叫云梦吧。“一别,竟是十年。
“你……“屋内的男子一惊,没有料到来人竟会是她,但这么多年的小心谨慎,不让仇人发现他,自然不会因此破功,低低的说道,“王师北定中原日。“
“家祭无忘告乃翁。“冷无情将手搭在轮椅上,这是他与她的约定,为了报仇,即使是死,也不能放弃。
“小姐,是你吗?“门突然被打开,一个蓝衣男子从里面冲了出来,容颜精致细腻,就像一个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瓷娃娃,大大的眼睛中波光潋滟,一双长长的睫毛上夹杂着一丝晶莹,若说上官钰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萧离殇是引人共赴欲海的媚妖,那眼前这人,必是坠落人间,不染凡尘的精灵,那张精致可爱的娃娃脸比追云更胜几分,让人想要从心底关爱他,呵护他。
“十年了,你现在愿意跟我说明身世了吗?“冷无情观察着云梦的神色,见他满是犹豫不决,也不忍逼他,人是自己救得,那她就绝不会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推着轮椅进了他的屋子,“无碍,你若不说,也无妨。我今日只是来问你,我的计划准备了十年,一旦成功,我就会回到西疆,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双腿上,眼中带着强烈的不可置信:“就为了修炼能与国师匹敌的禁术,需要废了你的双腿吗?“
冷无情微微一愣,竟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男子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更加气恼,一拳重重的捶在了门框上,而他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声嘶力竭地呵斥道:“你还笑!“
女子偏过头,忍住笑意,关上房门,四下打量了一下,慢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因为脚下有增高的软木块,所以有些不稳,晃了两下,才站直身子,在男子跟前转了一圈,冲他眨了眨眼。
云梦轻松了一口气,在红木雕花圆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冷无情:“我的身世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只是一个受到那老巫师迫害的家庭的一员,你救了我一命,我以后自当跟你同行,为你做牛做马。“
“既然你决定了,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三天,三天时间内我就会来接你。“冷无情接过他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只觉得浑身都舒坦了好多,脾胃生香,双眼静默在氤氲的水汽中,再次坐上轮椅,推开门,缓缓离去。
男子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暗了暗,眼神越发深幽,轻轻地把门关上。
包房内,萧离殇正与追云聊着天,说是聊天,其实也就是追云在旁边嘀嘀咕咕地给他说着让人服服帖帖的方法,而他则偶尔支一声,然后再听追云讲述心得。
追云看着自家爷神游太虚的样子,叹了口气,看来,这小公子现在真真是吸引了爷,估计算是爷心尖尖上的人儿了,说不准,他还真的能温暖爷冰封多年的内心。若是这样,即便是冒着死后被老王爷责骂的风险,他也认了,断袖之癖若能矫正爷冰冷而孤寂的内心,也算是值了,一生无嗣又如何?只要爷欢心,什么都不是问题。
“爷,您若真是想把小公子留在身边,何不直接开口呢?“追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说道,自家爷心思多变,他不敢随意猜测,只是,他看钰太子对小公子的情谊也不容忽视,而且,很明显,小公子心里的天平是完全倒向钰太子的,不然,那一夜他又为何宁愿一命换一命。
萧离殇诡美的凤眸中闪过一丝暗沉,就算他对小子再感兴趣,也得是小子主动心悦诚服,突然,眼皮一跳,声音颤抖的说到:“追云,你可有好好打水清扫这件屋子?“
追云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心里不停的祈祷着:完了完了,忘记爷的洁癖了,这下死定了,小公子,你赶紧来啊!马上站直了身子,主动说道:“爷,属下这就去打水。“
萧离殇就这么看着追云叫来了听风,两个人在屋子里忙进忙出,打着水,在包房里擦来擦去。直到他们气喘吁吁地擦了第五遍的时候,才恩赐般的开了口:“好了,就这样吧!“然后走到屏风后,脱下外衣,十分嫌弃地将它扔给听风,身上只着一件血红色的里衣。
追云立刻叫来觅月。觅月手中拿着一个被擦的亮光闪闪的竹篮,将它递给萧离殇。
萧离殇并没有亲手去接竹篮,只用一道内力托住竹篮,将盖子用一阵劲风掀开,露出里面一件蜀锦制成的火红色的高领飞鱼袍。展开来,套在身上。如上苍精雕细琢的无一分瑕疵的大手轻轻扣着盘扣,整个过程优雅动人,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一般。
“去看看,她人在哪儿?“萧离殇对追云下了命令,他想让她乖乖臣服,却不代表会永远有耐心,起码,有一点追云说得对,对付这种小野猫,有时候得了她的身会比其他方法更快些,而且,反正都是男子,也不会弄出什么大事儿来。
萧离殇不知道,正是他这个荒诞无稽的想法,使得他今后在追妻之路上策马狂奔,越奔越远,连带着粉雕玉琢的小包子都十分嫌弃这么一个爹爹。
追云领了命令,便带着那些剩下来的污水走了出去。
此时,蒙星皇宫内,上官钰静静地站在皇帝的面前,一言不发,飘逸出尘,淡然如兰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一袭白衣衬得他越发高雅如仙。
上官凌枫静静地看着这个最出色的儿子,若不是他与他有了间隙,他百年之后撒手人寰,那遗留下来的大好河山必定是他的囊中之物。可这个最出色的儿子,却为了两个女人,不惜与他反目成仇。
“太子,你还是要护着那个女人吗?“
上官钰的眸中越发清明,好似涵着一汪清泉,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点了点头:“是。“
上官凌枫看着他如此执迷不悟,心中更加火冒三丈,就是那个女人,那个上古预言的祸国妖女,若不是她的母亲千般万般护着她,让他丝毫没有下手的机会,他又何至于如此,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眸色一凛,霍的站起身来,手重重的拍在案桌之上,横眉咆哮着:“好,你真是朕的好儿子。滚,你们都给朕滚下去。“他冲着殿内的侍卫、太监大喊到,完全失了皇帝该有的仪态。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那从未失过手的国师竟然算出他命不久矣,只有一天多的时间了,让他怎么能不怒。更可恶的是,他策划了多年的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还没有得到报酬,就要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就连那传说掌握着时间所有洪荒之力的宝珠,那颗可以利用洪荒之力来启动长生不老的方法的圣珠,就要被那个妖女给毁了。
如今,他已是无路可走,只有盼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知道真相后,能迷途知返,除了那妖女,还他蒙星的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好,你不是想知道十年前的真相吗?你跟朕来。“上官凌枫走到书房的一个角落里,轻轻转动放在桌上的青花瓷墨牡丹花瓶,顿时传来一阵滔天巨响,“吱嘎吱嘎“地持续了半刻钟,才停了下来,书柜后出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
上官凌枫带头走了进去,上官钰也跟了上去。
密道里散发着一种常年不打扫积水留下的潮湿发霉的味道,角落里依稀可闻水滴滴落的声音,二人的脚步声在静谧无声的暗道里愈发清脆。地道里因为没有安放油灯,所以上官凌枫自己拿着盏烛台,点上火,火光不停的跳跃着,发出如火燎原的“咔啦咔啦“声。
地上长着些许青苔,使得整个暗室更加湿滑不堪,若是不稳住脚步,必定能摔个四脚朝天。
到处散发着的一股子酸腐的霉味儿令人作呕,但上官钰也是见多了世面的,硬生生忍了下来。
这里的布置极其巧妙,就在书房正下方,只不过扶梯绕了几绕,使得暗室在地下更深层,即便是上好的机关师傅也很难探测出它的存在。
上官凌枫在第三个转弯口停下了脚步。
每个转角都放着一个插花瓶,那些花都是些假花,只不过做得格外逼真,雍容华贵的牡丹,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冰清玉洁的芙蓉,比比皆是,上面还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画像,只不过因着年份已久,所以需要仔细闻,才能嗅出一丝香味儿来。
上官凌枫将花瓶拿起,露出下面的底座。底座上有个月牙形的凹痕,因为长时间被压着,挡掉了空气,所以里边并没有生出青苔等物什儿。他从腰间的香囊里取出一块同等大小的漆黑玄铁,放在凹痕上,竟然没有一丝错漏地重叠在了一起。
空气中又想起那难以忍受的声音。
片刻,终于消停了。
原来放花瓶的底座已经陷了下去,露出另一个深不见底的台阶,台阶旁是一张案桌和一个积满了尘土的破旧的书架,因为年份已久的关系,所以看上去有些重心不稳、摇摇欲坠。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早已泛黄的《大陆年史》,放在桌上,轻轻抖露出一个包成一个小包裹的明黄圣旨。那圣旨的材料已经被虫蛀得满是破洞,露出里面一张崭新的羊皮卷轴。
上官凌枫将圣旨打开,递给上官钰。
那上面写了一行字:后裔谨记,祸国妖女人人得而诛之,一旦出世,煞气不能压制,大陆必定生灵涂炭,战火连天。一旦发现,立刻诛杀,不得心存妇人之仁。
上官钰也是知道这么一个传说的,祸国妖女一旦煞气全部释放,世界将变成人间地狱。只有遇到命格为天煞孤星之人,煞气才能被压制。
祸国妖女大陆上并非没有记载,几百年前就曾出现一个叫做幸姬的女子。当时,大陆被完全统一,只尊一个君王。到了末代皇帝的时候,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个祸国妖女,不顾钦天监和众大臣的劝阻,执意纳入后宫。
紧接着,便传来西北内陆发生兵变,一个将军带着他麾下的十万大军坐拥一方,开始与朝廷对抗,并自封为“靠山王“。朝廷派了使节去劝服他们归降,可竟被斩杀在城楼之下,最后活生生落了个万箭穿心。
皇帝当时尽管被幸姬迷得神魂颠倒,但在这些事上也不含糊,在金殿上震怒,派兵前去剿灭,结果路上就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特大洪水,派去的二十万大军折损了三万,重伤或是轻伤者共计九万八千七百五十四人,朝野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