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这世上,对于我而言,只有两个女人很重要。小锦。母亲。
——简书
“简书,休息了吗?”简母敲门。
“还没。”简书站起来开门,简母站在门外,“妈。”简书侧身,让母亲进屋。
“注意休息,事是做不完的。”简母递上一杯参茶。
“我没在做事,随便翻翻书而已。”简书笑着请母亲坐下。准确地说,他在想今天白天的事,小锦的一颦一笑,像过电影一样地在脑子里流转,一遍又一遍。
一个女孩儿可以蜕变得如此之快,短短几次见面,已经换了几番样子,真是不可思议。
不再需要哥哥的保护了吧,虽然自己这个哥哥做得很失败,几乎没有任何贡献,简书却依旧忍不住觉得骄傲,好似他有重要贡献。简书想着,嘴角忍不住浮起笑意。
简母看着儿子的笑容,双眼突然一亮。“怎么自己在家看书?不和子衿出去?”
“最近事忙。”简书回答。
“我今日见到卓太太,她说子衿天天在家里等你电话,自己又不好意思打来。”简母说着笑起来,“现在这样的女孩儿很少见了。”
“的确是。”简书笑着点头,心里已经明白母亲的意思,“有时间我会约她,只是我工作太忙,总有突发事情,不好订了又爽约。”
“就明天吧。”简母站起来,“我已经约了她明天来吃晚饭,你明天回家吃饭吧。”
“明天?”简书皱眉,“我要看安排。”
“推掉。”简母开口,“明天卓先生和卓太太也同来。你和子衿已经认识这么久了,总要给人家个交代,怎么好一直这样让人家女孩儿等着。”
“交代?”简书重复,似乎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订婚。”
“订婚?!”简书一惊,“妈,我和子衿只是——”
“只是朋友?”简母开口打断他的话,“这可是你想说的?”
“妈,这是我的私事。”简书为难地开口,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也会做这种保媒拉纤的活计。
“你的婚姻,从来就不是你的私事。”简母冷冷地开口,“你的爱情,也许是你的私事。但是你的婚姻,一定是简氏的公事。如果你以为,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娶个什么丫头进门,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妈!”简书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你是说,你不在乎我幸福与否,要商业联姻?”
“不要从婚姻里寻找幸福。”简母的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刀子,划破宁静的夜空,“并不是我,是简氏要你的婚姻。”
简书看着母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明晚六点,准时出现。”简母轻浅地一笑,拍拍简书的手说,“就这样,你早些休息吧。”
简家时钟敲响,晚上八时整。
“大家来客厅坐吧,我去叫真姐准备些水果。”简书礼貌地提议。
卓子衿温柔地点头,搀扶起身边的简母,卓父卓母也一同站起,大家走去客厅。
简书推门走进厨房,门轻轻掩上。
“准备些茶和水果。”简书对真姐说,伸手解开领口的纽扣,深深呼出一口气。
“好。”真姐笑着点头,递上一杯茶。
简书随意坐在厨房的一把椅子上,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脑子一片困顿,简书忍不住摇头,想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好累,简书忍不住深呼吸,怎么会觉得这么累?自己出差在飞机上坐了十二个小时,下到地面毫无喘息,接连三个小时的会议和公司晚宴,回到宾馆几近凌晨,和衣睡到天亮,如此也没有觉得这么辛苦。为何今天一顿饭吃得这么疲惫?
以前也同子衿吃过饭的,两个人轻松地聊天儿,也算惬意,为何今天时间突然变得如此漫长?如此难熬?
“简少爷,准备好了。”真姐端起一个托盘,六七种水果切割摆放得精致,还有一壶中国茶。
简书闭着眼小憩:“送过去吧,真姐,就说我突然接到电话。”
“呵呵。”真姐笑起来,“少爷,如果你不喜欢卓小姐那就应该跟夫人说清楚,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真姐已经在简家做了几十年,说话也比旁人直爽。
简书抬头,看着真姐,苦苦地笑起来。“真姐不想我结婚?”简书说,“结婚了,你就可以抱孙子了。”
“简少爷,你想结婚?”真姐始终坚持叫他简少爷。她从不叫简锦简小姐。
“真姐,古人曾经说过,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简书笑着回答,“我一不种地,二不在异乡,三金榜题名之时已过,只有这个洞房花烛夜了。”
“难道是个女人就可以当老婆?”
“子衿可不是‘是个女人’这么简单的标准。”简书为客人辩护。
真姐看着简书,忍不住心疼。这孩子太懂事了,宁愿苦了自己也要替别人想,现在哪儿还有这样的人啊。如今所有人都是想着自己就好,多一分力气宁愿睡觉,也不去替别人多想一分。
别人不去害你,已经是手下留情,哪里还奢求有人为你考量的?
商场冷酷,所有人都以为简书是冷血机器,报道说,简氏新任董事长做事手段沉稳果断,近乎残忍的完美主义,眼里不容沙子。可是谁知道,简少爷竟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着桌上的全家福出神,眼神里的孤单和忧郁让人看着揪心。
“你真的觉得卓小姐好?”真姐问。
“真的好。”简书点头。
“那你怎么还不开心呢?”真姐叹气。
简书沉默,很久,缓缓吐出一口气。简书站起身,接过真姐手里的托盘。“因为,我想的不是这一个。”
“简书绝对是个有为的青年。”卓父伸手拍简书的肩膀,“我的眼光,从来不会出错。”
“呵呵,谢谢伯父夸奖。”简书微笑着点头,余光看到卓子衿的脸色突然一阵微红,心里顿时有几分明了。
“不是夸奖。”卓父摇头笑道,“实话实说,如今像你这样踏实努力的年轻人已经很少了,人人都恨不得一步登天,却不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幼稚可笑!”
“爸。”卓子衿及时开口,阻止父亲的长篇大论。卓父看看女儿,突然一笑,转向简母:“我明天一早还有会议,今天就不打扰了。”卓父卓母说着站起身,“时间还早,子衿你留下同简伯母再聊聊。”
“好。”子衿跟着站起来,温顺地点头。
“我送两位回去?”简书也跟着站起来,斯文有礼地微笑。
“呵呵,不用了。”卓父摆手,“司机就在外面等,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
卓子衿的脸又突然红了一分,简书转头去看卓子衿,如果自己真的订婚,对这个女孩儿也不会公平吧?
“我也累了。”送走卓父卓母,简母开口,声音疲惫,“年纪大了。”简母看着子衿,笑着解释,“简书,我回房去休息,你扶我一下。”
“好。”简书走过去,扶起母亲,“子衿,你先自己坐下,有事叫真姐就好了。”
“我没事的,放心。”子衿温和地微笑。
简书扶着母亲走上二楼,走至转弯处,简母开口:“这件事只能这么决定。”
简书只是低着头,眉头痛苦地蹙起,聚成山峰。
知子莫若母,简母点点头,不再开口。简母走进房间,简书站在门口准备离开。
“你等一下。”简母阻止道,她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黑丝绒的戒指盒,递给简书。简书接过,打开,闪闪发亮的一枚钻石戒指,至少五克拉,可见简母的决心。
“我并不爱子衿。”简书低头看着闪烁的钻石,耀眼的虚幻,“这样对子衿同样不公平。”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一个女孩子最幸福的事,就是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衣食富足。”简母微笑,“子衿比任何人都幸福,因为她嫁的是我儿子。”
简书轻轻牵起嘴角,苦涩地笑着。
“你一直是妈的好儿子。”简母心疼地看着儿子,“你从未让我失望过。简氏走到了今天,并不是终点,还有更多的路要走,你需要一个坚强的后盾。你是简氏的后盾,谁是你的?”
简书的目光变得暗淡。对于简氏而言,子衿的确是他最完美的妻子人选。
“我没有要求你爱上子衿,你想爱任何人都可以,但是简家的媳妇,只有子衿。”简母沉声宣告。
简书依旧站在原地,子衿是最完美的……如果他没有遇见另一个人的话。
可是他遇到了。
命中注定,他第一眼便看到了她,从此再也没有别的机会。
“妈,”简书艰难地开口,他知道母亲心意已定,极难回转,“我——”
“娶子衿!”简母突然大声说道,“娶子衿,我放过简锦。”
放过简锦?简书的神经瞬间绷紧,戒指盒“嘭”的一声关上,简书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简母沉默地看着简书,儿子的一举一动都在证明,她要做的事是正确的。
简书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她用简锦威胁他?他的亲生母亲竟然威胁他?
“你订婚,我放过简锦。”简母深吸一口气,“她可以留在这里,留在启明,以后任何有关她的事情我再不插手。”简母激动地上去抓住儿子的手臂,“为简氏想想!你们是兄妹!你们怎么能在一起?那是乱伦!别人要怎么说?报纸要怎么写?简氏要怎么办?!”
“我们没有血缘!”简书扭头,拒绝听那些丑陋的字眼。
“嗬!”简母吸气,“你,真的想过?”
简书也愣住了。他想过?他想过他和简锦的未来?他想过吗?他不是一直念着自己是她的兄长吗?还是内心深处他早已有别的答案?
“你们所有的人,都比我早想到了吧?”简书苦笑。
简母看着儿子,双眼开始变得冰冷:“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自己判断。”简母挥手,“简锦的未来,在你手里。我绝对不会接受她的,她永远不会是我家的人。简家有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就看你肯不肯高抬贵手了。”
简书站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今天的他,和毕业典礼时懦弱地躲在门外的他,依旧没有任何分别。他真的有把握让简锦不受到一点儿伤害吗?
“儿子,一个女人急了,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简母看着简书脸上的挣扎开口道,“不要逼我,也不要逼她。”
陆楚桥说得没错,他越是靠近,母亲把简锦推得就越远。他越是靠近,她越是受伤。也许,最终给简锦带来伤害的人是他……
他一心想要保护她,免除她的一切辛苦哀愁,到头来,他却是她的一切辛苦哀愁。
“你可以不用喜欢子衿,不用爱子衿,但是,你要娶她。就算不为我,也要为了一心抚养你的奇峰,为了他的简氏。”
——你可以不用喜欢我,你不用喊我哥。甚至不用喜欢我母亲,但是,请让我母亲,请让她幸福。
一句话闪过脑海,简书瞬间浑身变得冰冷。
简书低头走出母亲的卧室,一言未发。他走下楼梯,子衿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略带羞涩地笑着。她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接受这样的安排。她知道自己并不爱她吗?
简书内心上下翻腾,手中的戒指盒被握得发出咯咯的响声。
“子衿,”简书牵牵嘴角,找回自己的笑容,“今晚没有不适应吧?”
子衿笑着点头,不敢开口。一晚的忐忑,终于到了终点,她终于要变成简书的未婚妻,多少女孩儿嫉妒的角色。
简书低头双手摩挲着戒指盒,要怎么请求一个你不爱的女人嫁给你?要怎么对一个无辜的女人请求自己去伤害她的权利?
“子衿,我……”简书转头看子衿。
“我愿意。”子衿看着简书,眼里泛着泪花微笑,“我不在乎外人说些什么,我愿意相信你。”
“外人说些什么?”简书疑惑地看着子衿,她指什么?
“呃。”子衿自觉失言,“没有,都是无聊的市井之言,我不信的。”
“是我同简锦?”简书看到子衿心虚地转过头,心里顿时明了,他说对了。人言可畏,他害小锦被母亲树敌,又毁了她的清白,果然他是罪魁祸首。
“对不起,子衿。”简书低低地说,眉头蹙起。
“没关系,我不——”子衿急忙摇头表白,话却顿住。简书突然抬头,双眼闪闪发光,看得她心慌意乱。
“子衿,我们订婚吧。”
028.
选择放手真的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曾经紧紧握住的,要松开手任其下坠、跌碎,自己不可以流泪。
——简锦
雷源看着眼前的合约,一言未发。竟然是90%的份额!雷源抬头看简锦,简锦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对面品着咖啡。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雷源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有疑问?”简锦抬头,看到雷源一双瞪大的眼睛吃惊地看着她,好像她是外星生物。
“没有,没有。”雷源急忙摇头,选择不去发问,“恭喜你。”
“谢谢。”简锦笑着点头,“我要辞职。”
“辞职?”雷源听到猛地跳起,又觉失态,急忙又坐下,“为什么辞职?你很快就要升为总经理助理了!”
“我知道,但我不能接受。”简锦笑着回答。
“那为什么要走?”雷源皱眉,难道她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因为我姓简。”简锦回答,原因就是这么简单。她或者在简氏,或者哪里都不在。伤害简氏,并不是她得到简氏的方法。
“你来这里是为了挑战极限?”雷源有些不悦,偌大的启明这样说走就走,也太儿戏了。
简锦听出来了,微微一笑。“雷源,你教会我很多东西。”简锦开口,雷源一愣,耳根竟有些发红,“我也以为我可以安心在启明做下去,可是,我现在没办法做到。”
简锦轻轻地说:“你是个讲规矩的生意人,这次却不惜利用我的身份,强势入驻落霞湾二期,因为你也清楚,这是启明必须要走的路,就算是董事会的阻止,也要冲破。”
雷源听到简锦的话,微微一惊,随即微笑地默认。
“我也必须要走自己的路,就算是伤害了启明和你对我的信任,我也要这样做。”
“你想夺回简氏。”雷源开口,并不是询问,是陈述句。
“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妥吗?”简锦笑着回答。
听到简锦这么坦白地承认,雷源一惊,这不是小事,她竟然就这样说出来,好像志在必得。
“你打算怎么做到?”雷源好奇。买下简氏的股份?那要很庞大的一笔资金,而且简书母子的股份合起来,超过法定51%的占有额,她就算买下其他股份,也一样不可能收回简氏的管理权。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如何能夺回简氏?
“方法有很多。只要想,就有方法。”简锦依旧是微笑的。
“不怕我告诉简书?”雷源问。
“你会吗?”简锦反问。
雷源一笑,站起来伸出手:“我不会。”
“谢谢。”简锦伸手握住他的手。她刚要松开,却发现雷源依旧紧握着自己的手,简锦抬头看到雷源双眼真诚地直视着她。
“有困难记得来找我。”雷源开口。他并不在意谁是简氏的当家,他只是不希望简锦为了简氏而出卖一切,放弃其他幸福。可是他知道,简锦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简锦微微一笑,点头。
“一起用晚餐?”雷源笑着邀请。
“好啊。”简锦欣然接受。
两人驱车半小时,来到城市的海边。
启明在这里有家很出名的特色餐厅,餐厅建在海边一座陡峭的岩石山上。菜品每日由大厨亲自挑选食材处理,菜单都是每日手写的,精致的楷书,安静地躺在蓝丝绒包裹的纸板上,一晚只接待十五桌客人。餐厅的预约总是满满的,从年头排至年尾。
“想吃什么?”雷源打开菜单,“别客气。”
“呵呵,你的餐厅,自然由你推荐。”简锦把菜单摆在一边,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天已经黑了,海的样子看不清了,不过海浪却好像一条白色的丝带一样,起伏翻滚着靠近。抛却餐厅的轻音乐,仔细听,隐约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雷源点好餐,看到简锦支着耳朵,闭着眼睛,像个盲人。
“没事。”简锦睁开眼,笑着摇头。
“呵呵,需要我把音乐关掉吗?”雷源看出简锦的意图,笑着建议。
“不用的。”简锦笑着摇头,“这样最好。”音乐已经变换成了女子的歌声。
“是美媛。”简锦突然抬头。
雷源一愣,随即意识到简锦指的什么。“对,是美媛。”雷源微笑。
“好久没有听到她的歌声了。”简锦突然感慨。她第一次听到美媛的歌声时,她才十七岁。转眼,已经……已经六年了。
六年了?简锦心里一紧,真的这么久了吗?
“嗯,真可惜她不唱了。”雷源也陷入回忆,“我第一次听她唱歌,才十几岁。我大哥过生日,她来庆生,《TonightYouBelongToMe》。”雷源说着,双眼放光,好像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美丽的女孩儿,“呵呵,一曲唱完,所有的人都爱上她了。”
雷源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倾慕,所以简锦一目了然。兄弟俩爱上同一个女孩儿,一定是段痛苦纠结的往事。女孩儿选择了雷铭,这个她早就知道。所以,悲情的男二号是雷源。
她听的第一首歌是《IWillRememberYou》,是在简书的欢迎会上。简书坐在她对面,在若隐若现的光里看着她,那一刻她以为是天使在唱歌。
她是想念简书的,现在她才愿意承认。那时起伏的心情,是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