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扃,给窗台的君子兰镀上了层淡淡的金边。
可是……丝毫没觉得不要加班的周末美好宁谧。客厅正襟危坐的两位老人探寻疑虑的目光在我和傅知靖两人之间逡巡。
我头皮发麻,没想到爸妈突然造访,更悲剧的是,傅总大清早,兴致勃勃,正打算做“坏事”的时候,门铃响起,妈妈嘹亮的嗓音透过了两道门雷霆万钧袭来。
我额头冒出一滴汗,不敢直视正伏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讷讷道:“我爸妈来了。”
“不是吧。”傅知靖无奈地倒在床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穿衣服,冲进盥洗室洗漱,等我将家长迎进客厅时,他也文质彬彬地从内间走出。
狠狠地甩他一个白眼。
本是决定带他去见爸妈,可没想在这种情况下,两老不请自来。
爸爸审慎一般地打量了坐在我身畔的男人,他后来说,年纪是大了些,可眉目俊朗,凌厉生威,有一种不多见的大气与从容,老人家尊崇相由心生,于是对傅知靖的好感也悄悄增添了几分。可,他能给女儿幸福吗?
而妈妈却是典型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一有了好感,这好奇之心也随之而来,像联邦局探员一般,接二连三地抛出问题,眼睛也告诉运动着,不肯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妈,你这是调查呢?”我不满,嘟囔着。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在苏母看来,我这就是明显偏袒这男人,我和老苏还没决定要不要他做女婿呢!”
招徕了母亲的白眼,我忙双手合十地求饶,“您继续,我洗漱去了。”
傅总,不是我军太无能,而是敌军太强大,不过相信您老能搞定这两位老人家。于是,我很没出息地溜走了。
傅知靖了然般地看我一样,转头对两位老人说:“不知道伯父伯母有没有吃早餐?”
爸爸摇摇头,“待会还要去她姨妈家。”
傅知靖理解般地笑了一下,“那晚上您两位有空吗?”
苏父正思忖间,妈妈先于一步答应了。
我洗漱完毕,客厅空空如也。傅知靖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早茶。
“你爸妈去你小姨家,晚上我订了海珠大酒店,你还有什么亲人在城里的吗,机会难得,我想请他们吃个饭。”
我答非所问地嗯呢一声,又问,“怎么样,紧不紧张?”
“掌控之中。”在我那道白眼射过来之前,他又接着道:“爸妈都很好相处,平易近人,我想,成为你的家人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他轻描淡写地将称呼更易。
“啧啧,谁允许你叫爸妈的?”
“啊哈,你爸妈默许的。”他一把抱起我,坏坏笑道。我不信,装腔作势地想找母亲对质,可一看手机,屏幕显示着短信:
你这死丫头,眼光还挺不错。
妈妈的短信。
我认命地轻哼一声,可内心窃喜不已,至少,爸妈承认了他的存在,不是吗?
傅知靖把我扔在穿上,邪魅地笑:“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干嘛?”突然间就涌起一阵危机感,我蜷了蜷身子。
男人拧眉,“刚才被爸妈这么一吓,我都不知道以后能不能继续为你服务,因此,我想现在就求证一番。”
无语。
不过想想,如果傅总不举,也是挺悲剧的事情。
他漫天的吻从锁骨蔓延到小腹,我轻轻嘤咛,在男人攻城略地的时候,绾绾的脸孔突然在心头闪过,“敬我们《品格》新老大一杯。”
我摇了摇头,驱逐了这个梦魇式的画面。
我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办公桌上摆着一本不入流的杂志的封面专题——《那些传媒业大佬将情归何处》。那小杂志不仅盘点南方华声报业掌舵人林序的花边逸事,本隐藏得极好的京城传媒的傅知靖的痴情单恋都被梳理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傅知靖最近以高价收购经营不善的《品格》杂志,绝对是旧情不忘才违背经济规律,将奄奄一息的杂志纳入麾下。
而我,现已昭告天下的正牌女友被描述成傅知靖放出的烟雾弹。
能让二十多岁的傅总说出非卿不娶的承诺,那两人必定也经过一番深刻的纠缠。
哪怕是海口,至少当初夸下也是源于天下无双的爱。
“当时明月照,曾照彩云归。”
我后来也在傅知靖的书房《宋词》看到这首词。那句词被钢笔划得快破了纸。
当年,傅知靖和绾绾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嫉妒不要急躁,可这篇文章就如毒火般把我灼得浑身刺痛。我深吸一口气,合起杂志,强迫自己清空脑海念头。
可平时我很善于分析财报,可今天看着报表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浆糊都比思维要分明。
傅知靖就有本事轻易搅乱我的情绪。
我按下了号码。
嘟嘟,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傅总,现在在忙什么呢?”我稍提尾音,显得很轻松的样子。
然而傅知靖却显得很匆忙,“阿见,我现在有些忙,晚点再复电话。”
挂断电话的那瞬,温柔的女声叫唤着:“知靖。”
明明办公室没有任何人,我却强笑着自语,或许是他工作上的同事,不要再犯了上次的错误。
可这个上午注定难让我潜心上班。
快午休时,迟迟忧心忡忡地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
我有些吃惊,平时迟迟可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淡定姐,可什么事能让她忧形于色呢。
“阿见,我真该死,竟然想要害死一条小生命。”迟迟悲怆地说。
我强压下自己心头的不快,温言问迟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有孩子了!可是,我现在还没准备好做妈妈。”迟迟姣好的脸孔挂着一丝天人交战的痛苦。“达维很想要生下宝宝,可我自己都还没彻底安定下来,你下午陪我去医院好不好!”话还未落音,苏达维冲进了我的办公室,声音透着冰刃一般的寒厉:“迟迟,你试试看。”
我头大如鼓。看着剑拔弩张的这对,黑着脸关掉办公室的门。
“这种大事你们俩自己回家协商效果会更好。”我试图缓和着气氛。
但我一开口,战火即刻蔓延到我身上,他咬牙切齿,“阿见,如果你真的陪她去了医院,你自己看着吧。”
迟迟黑着脸没有回答。可她似乎铁了心要打掉这个小孩。
不知怎么回事,我出神地望向了茶几上的香水百合。
早上盛开的花朵此刻却凋零了几片,素白花瓣与纯黑实木对比那般突兀。
悲哀的结局吗,终是凋零!
“迟迟,我一直盼着能有自己的孩子。你不要点燃我的希望,又亲手熄灭他好不好,我求你不要这么残忍!”他竟然用万分祈求的语气,要一个功成名就春风得意的男人说出这番话,该是多么珍重在乎的事啊。
“达维,我的决定不会再改变。再说,孩子有那么重要么?”很快就平复了情绪的迟迟一脸镇定地盯着眼前挺拔的男人。“你是我疯狂爱上的男人,可此时却不能一齐分享爱的结晶……难道,我就不痛苦吗?”
苏达维被迟迟的淡定彻底激疯,“我自己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个女人原来那么冷血,竟然可以这样平静地要拿到孩子。”
凉彻心骨。
之前,他已私下在自己办公室和她软硬兼施,动之以情。可迟迟铁石心肠,竟然还不回头。
他突然倦了,转身离去,“罢了罢了,我向来对你百依百顺。但迟迟,人心是肉长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苏达维就像老了好几岁一般,精矍的眸光也暗沉下去。
心灰意冷的绝望也不过如此。
看到他落寞的背影,迟迟瞬间就哭了出来,她拼命掩住自己的嘴巴,似乎怕着哭声召回苏达维。
“其实,我又何尝不想看到一个健健活泼宝宝出世呢。”
你哥是我这辈子唯一想洗净浮华,甘于平淡的男人。
“我哥他是真的盼着和你生一个孩子。”我特地在“你”字加重了口吻。能与相爱的人延续后代是幸福的。
有次我坐苏达维的车上班,苏达维看着幼儿园上学的孩子,无比憧憬地:“或许我家宝宝在嚷着也要出来玩了,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苏达维忽略了那时迟迟的小腹平平如也。
迟迟默然哭泣。
“再考虑一下,现在还有时间。”
满目泪花。可眼眸的神光依然决绝如铁。
“我们家的女人是被诅咒的女人。”她凄然地笑,似乎下一秒就会消散在空中。
我百般不是滋味,但没深想。
一个是苏家的下辈的骨血,一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这种两难的处地,我头绪纷乱如絮。
最终我还是陪着迟迟去了医院。
漠然的妇产科医生冷着脸问迟迟是不是已经决定要流掉孩子。
迟迟坚定地点头。
哪怕达维无法理解,这个孩子也是不能留。
那医生突然诡异地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等以后生不了孩子就开始后悔吧。”
一番话简直让她心如刀割,“能怀上达维的孩子是多么梦寐以求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