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黎伊从亿乾殿里请安回来,刚座落都还没坐热,式乾殿的章姑姑便来通报,说是冯太后想看看皇孙元翊,宣她们到式乾殿聚聚,享受天伦之乐。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这小东西已经两个月了,那时皱巴巴的小脸如今也慢慢长了开来。”|冯太后看着黎伊怀里抱着的小婴儿,笑的合不拢嘴,眼里尽是慈爱,“瞧这孩子眉眼,真像极了皇帝小时候模样,这眼睛机灵的,哀家越看越是喜欢。”
“臣妾代元翊谢过皇太后!”黎伊恭敬回道,看着怀中孩子,温软一笑。
忽的抬手抚了下头上的白发,冯太后有点沧桑地感叹道,“哀家老啦!也不知道还能看几个皇孙到多久!看着他们学会说话、走路、长大成人。”
“皇太后一点也不老,依臣妾看,皇太后还能看到皇孙们成家立室的那一天。”黎伊的话语里满是奉慰,“皇太后喜欢元翊,臣妾往后定带着元翊,多来亿乾殿走动,让小皇孙多陪着皇太后!”
“哀家一直听闻皇帝夸你善解人意,体贴贤良,今日看来当真如此。”冯太后眼睛尽眯成一条缝,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欢喜与欣慰。
黎伊与冯太后又闲聊了片刻,直到发现元翊已在她怀里沉睡,才与冯太后告退离开。
亿乾殿又回复以往的静寂,冯太后神情怔肿,有些落寞的开始了回忆。
太和七年(483),孝文帝元宏选妃,太皇太后冯氏为了让自己的家族累世贵宠,遂安排了自己的侄女姐妹花冯润、冯清入宫参选。
冯润与冯清乃冯熙的庶出,其母常氏,出身微贱。但生的美艳无比,风情万种,极得冯熙宠爱。两姐妹遗传了常氏之基因,不但长得容花月貌,又都冰雪聪明,深得太皇太后偏爱。双双封为贵人,成为孝文帝的妃嫔。
这一年,冯润才十四岁,尚显稚嫩的脸完全看不出其藏匿的野心。因是汉人,又是庶出,论起身世自显凉薄。她自小就知道,美貌对于女人之重要,而自己需要争取的是地位与尊严。
冯润看着镜子里的素净小脸,不施一点胭脂水粉,素面朝天更显得清玉洁净,这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资本。
“姐姐,你好了没有?入宫的时辰到了,迟了可不宜。"
闻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气未脱略显娇媚的脸,粉妆黛眉,此人乃是冯清,小名冯姗。
“冯姗,瞧你急的,总是改不了这急躁的心性,这以后进宫里生活可是得吃亏的。”
“有姐姐同我一起,我又何惧之有,而且太皇太后乃是我们的姑母,有她撑着腰,何须担忧。”
冯润望着比自己小一岁的同母胞妹,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因母亲常氏出生于鲜卑人不屑的江南,又是偏室,地位自然比不上正室嫡出的冯媛,其母乃博陵长公主,此时冯媛只有十一岁,但是带着一半皇族血统,势必显得高贵。
同是庶出的两姐妹,自小就惺惺相惜,同病相怜!冯润对于同胞母的妹妹就比较疼爱,以至于惯出她这任性急躁的性格。
而两姐妹的面容皆是相反类型,如果形容冯润是花池中洁白不染的莲花,妹妹冯清则是一朵娇媚似火的玫瑰花。
值巳时,两人以正统的鲜卑华丽装束进宫见驾。深蓝色的长袍配上皮短靴,绾起的暨发垂下长短不一的丝丝珠串。
北魏宫四周雕栏玉砌,芳池碧水,走在宫廊里,河畔水声缓缓而过。
太极殿里,一排秀女并肩列着,端庄有序的弯身行礼,接着逐一被太监叫到名字的上前展现自己,皇上喜欢的就留牌,若是不喜欢的则落牌站另一边。
轮到冯润,落落大方的款款上前,垂首敛容,端庄施礼,道:“妙莲给太皇太后、皇上请安,祝太皇太后、皇上万福金安!”
语毕抬头仰视着宝座上的元宏,饱满的前额,深邃的眉眼,高隆的鼻子,菱角分明的轮廓,全身散发出来的是少年的英气。
他注视着她,眼里灼灼的热度,嘴角弧起的微笑,无不表示着对她的慕恋。
接收到他目光里的温度,她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双颊渐起的飞霞,抿齿浮起的微笑,表示着心中的欢喜。
“这可是常姬的女儿?”冯润闻声,眼眸转去,正是北魏国的太皇太后,也是她的姑母。高起的白发鬓、上挑的丹凤眼、高挺的俏鼻,雍容又不失威仪。
“正是,太皇太后!”冯润施礼应道。
“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出落得如此标志,完全遗传了常姬的容貌,且更胜于她。”太皇太后一片和蔼的笑容,浮起的微微皱纹掩饰不了明艳的五官。
“太皇太后过奖了,天下间比妙莲更美貌的女子甚多,妙莲不敢居首。”冯润一笑,谦虚回道。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嘴角尽是意味深长的微笑。
“太后娘娘,不好啦,刚人来传,太子夭逝啦。”章姑姑一句骇人的话打断了冯太后的往忆。
“怎么会突然就。。。”冯太后自然十分惊讶,一时无法相信这个残忍的事实。
金福殿,黎伊刚回来,就见两名侍卫踏进来,单膝弯地上。
“奴才拜见娘娘!奉皇上口谕,请娘娘到太子府一趟。”
“太子府?”黎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莫非与太子有关?“可知有何要事?”
两个侍卫互相对望了一眼,神情微微异常,“太子….太子夭逝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黎伊身子一颤,险些站不稳,还是身旁的央虹扶住了她。
“娘娘…..”央虹担忧的唤道。
黎伊此刻的心里又惊讶又不安,意想不到小太子竟夭逝的这么突然,而此事又与自己有何关?
踏进太子府,一眼就看到元格坐在那里,一脸凝重。而高英坐在他旁边,其余几个人都站在一边。
“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黎伊轻轻施礼道。
元格不说话,黎伊也不敢起身,空气仿佛僵住一般死寂。
良久后,高英先开了口,止住了这般寂然。
“妹妹,起身说话吧!”
“是,娘娘!”黎伊起身,低垂的眸光掩饰着不安。
高英眼神扫过黎伊,平淡问道:“胡贵嫔可知太子夭逝了?”
“什么?”黎伊豁然一抬头,假装不知道,有些哽咽道,“太子…..怎么会突然夭逝了?”
???“胡贵嫔真不知情?”高英眼神闪着锐气,余光扫了元格一眼,继续道,“太子去的这么突然,且在他的幼颈上发现了一道嘞痕,因此断定小太子乃是被人谋杀而逝。而谋杀太子乃是大罪,宫中料谁也没这般大胆,无缘无故犯这等死罪?
顿了顿,高英又道:“思来想去便怀疑是有人窥视太子之位而起了杀害之意,而宫中后妃皆无子嗣,唯除胡贵嫔妹妹产下的一皇子,本宫虽然也有一子嗣,但却是公主,假使太子夭逝于公主也无益。”
“皇后娘娘之意是臣妾下的手?”黎伊平静的眼神里尽是坦然.、
转过头对上元格的目光,问道:“皇上也认为是臣妾杀死小太子的吗?”
“爱妃,真不是你做的?”元格反问道,眼神变得迟疑。
黎伊早已知道,帝王无情,只是料不到竟是轻而易举,罪名就往她身上安,不免感到几许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