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里,说书人口沫四溅:“银枪一出,端的是好枪法。对面的那白衣公子却面不改色,右手一抬,二指便夹住了枪头,微一用力,枪头应声折断。众位看官,你可知那玄铁枪头削铁如泥,能穿石破空。那白衣公子区区二指便可生生折断,不费吹灰之力。这人什么来头?功夫可有出处?那白衣公子到底是谁?”
惊堂木一拍,堂下鸦雀无声。“那白衣公子相貌堂堂,身形魁梧,一身英雄之气。李白有诗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正是如此!”
小二正给一桌的三只茶碗倒着茶水,便听桌上一位裘衣公子说道:“此人一定是咱爹。”另一位公子哼了一声,道:“我在家里都快听的腻歪死了,怎么来这里还听。”其中一位年纪尚幼的少年笑道:“这云州城也就只能说说咱爹了。”
“啪!”惊堂木又是一响,“此人正是师出武当的司徒晗司徒大老爷!”
众人喝了一声彩,满堂哄闹起来。
“这司徒大老爷咱们云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便是他家那三位公子那也是咱们云州城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司徒老爷膝下无亲子,收养了三位公子却保留了他们原有的姓氏。可知府中萧大公子英气,陆二公子清贵,凌三公子灵秀。可也巧了,这三位公子此刻就坐在堂下。”
众人皆是看向那三位少年,惹得三人一阵蹙眉,那裘衣公子起身抱拳道:“多谢先生盛赞家父。”
说书人笑道:“长安公子不必自谦。司徒老爷乃是大仁大义之人,咱这云州城里的人哪一家不曾受过司徒老爷的恩惠?司徒老爷虽已淡出江湖,但江湖上仍奉司徒老爷为‘剑圣’。”
裘衣公子正是君山司徒府的二公子陆长安。他听说书人如此说,便道:“浮名虚利,于家父而言皆为虚妄。”说罢,陆长安便唤了身旁二位:“大哥三弟,时辰不早我们也该回府去了。”
君山脚下有一溪流,名唤忘尘。溪上一弯白石拱桥,名曰留俗。
过到了桥的这边,就要忘记前尘往事留下世俗纷扰,一清二白的才可上君山鸣剑阁。
桥上有一少年坐在桥栏上晃动双腿,很是惬意。
那少年眉目很是柔和,竟有七分似女人长相。眉毛细长浅淡,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里面有着流动的光色。棱角有致的脸上一条抿紧的红唇最为传神。
正是君山鸣剑阁三公子凌宸熙。
凌宸熙不懂他爹司徒老爷为什么要这般取名,他只单纯的觉得好听好寓意。他平日里最喜爱坐在拱桥的栏杆上朝那片农田望去,那是上山的必经之路。无论是谁,都要从这里前往鸣剑阁。
既回阁中,凌宸熙只觉得闷得慌,便又下了山来这里看景。
不多时,萧逸风便寻了过来。
那萧逸风天生一副娃娃脸,已是及冠的年纪看上去却仍像个十三四的少年。相比凌宸熙,反而更显得小了些。虽是一张娃娃脸,五官却极为俊朗分明。眉目间透着勃发英气,仿若一柄封印在剑鞘之中的利剑。
“老三,娘让我来告诉你不回去吃饭以后就别吃了。”
凌宸熙讶然的回头,慌忙道:“我马上就回去。”
萧逸风蹙眉道:“寒风如此凛冽,瞧着天色不多时便有一场大雪。你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干什么?”
凌宸熙撇撇嘴也不言语。只是跳了下来,扯了萧逸风的袖子道:“回去吧。”
宋落花和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宠惯小儿子,器重大儿子,最喜欢会哄人的二儿子。当萧逸风他们兄弟三人坐在饭桌上大快朵颐的吃着饭,虽不是亲生儿子却胜似亲生。宋落花只觉得天伦之乐不过如此,喜得她在饭桌上便眉开眼笑。
正如那说书人所说。萧逸风英武,陆长安清贵,凌宸熙灵秀。
宋落花瞧着,心生无限欢喜。
这些年她虽不出子嗣,却收养了这三个养子。原本有些遗憾,可这些年对这三人视如己出的,这遗憾也就淡的快要没了痕迹。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过后宋落花开口道:“过了年逸风就及冠了,和杨家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才是。”
司徒晗便应了一声,道:“让老二去写个请帖,请你杨叔叔明日来阁中吃饭。”
陆长安应声道:“知道了。”
司徒晗吩咐宋落花道:“明日便去请十里铺郭镇长的夫人做媒。都说抬头嫁闺女,低头娶媳妇。两家孩子虽已定了亲事,咱们这边的态度也要积极点才是。”
宋落花闻言颔首道:“这点与我想一块去了。明日我便去郭府登门拜访,央着郭夫人能再去一次杨府。”
凌宸熙闻言便面露喜色的看了一眼萧逸风,问道:“师娘,杨姐姐嫁进来以后要住咱们家么?”宋落花听后开怀笑道:“自然要住进咱们家里。”凌宸熙嘟了嘴道:“那师娘可别到时候只疼杨姐姐去,把我忘到脑后去了。”
萧逸风笑道:“你这出息……”
说了会儿话宋落花便累了,遣了那兄弟三人回去。
陆长安邀了萧逸风与凌宸熙去金梧堂小酌,那二人自是痛快答应。三人兴冲冲的去了金梧堂,在炕上支了酒桌后便饮起酒来。
陆长安心中痛快,连饮了三大碗。他酒量一向好,三碗酒下肚脸不改色。萧逸风见了朗声笑道:“今日不醉不归。”
凌宸熙笑道:“喜酒不醉人,今儿个痛痛快快喝一顿。”
陆长安道:“喝多了只管倒床便睡,来!”说罢三人又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凌宸熙已有些迷糊,歪歪斜斜的倒在炕上不一会儿便呼噜震天。瞧他睡了,陆长安小声与萧逸风道:“大哥可听说过扬州的试剑大会?”
萧逸风面有酡红,酒意微醺的道:“试剑大会?当然知道。你可知咱爹在江湖上的地位是如何得来的。想咱爹还身为武当弟子的时候,咱爹在试剑大会上一招‘同销万古’击败了当时的江南剑神古卓礼。那古卓礼便是如今百草山庄庄主古金戈的父亲。古卓礼战败后,便看开了俗世纷扰。把庄主之位给了古金戈,扔下一大家子自己云游四方去了。从那之后,百草山庄在江湖上的势力也是大不如前。现如今,我瞧他们完完全全做买卖去了。”
陆长安笑道:“试剑大会十年一场,乃是武林盛况。三月便要举行,大哥不去瞧瞧热闹么?”萧逸风咦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陆长安道:“你想去?”
陆长安微微颔首,道:“你也知道我一向喜欢热闹。”
萧逸风道:“这般武林盛事,料想咱爹不会不去,只怕到时候全家都会去。”
陆长安连忙给萧逸风倒酒,笑道:“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
萧逸风道:“我瞧你刚才往暖阁里的书架上那瓷罐里放了什么。快说,是什么好东西?”陆长安瞧了瞧暖阁里的书架,笑道:“一些花种罢了,咱们云州地处北方天寒地冻。明日我便差人做个暖棚出来,里面燃上炭火,倒也温暖如春。将花种栽下,待夏天时便可拿出来养着。”
萧逸风一听却没什么兴致,道:“你平日里就喜欢弄这些花草,没劲透了。”
陆长安道:“三爷爷最喜欢茶花,我想栽培一些给他拿去。”
萧逸风一杯热酒下肚,只觉得周身熨帖。又逢喜事将近,此刻只觉得得意。
人生得意须尽欢,自然莫使金樽空对月。
推杯换盏间,兄弟二人便酩酊大醉的栽倒在床上,将那红尘俗世都扔在了好梦之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