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卯时，院子里就有声响，华燕槿素来睡觉浅，又换了床铺，虽说辗转半夜才睡着，可还是醒了，盯着床帐子发愣，红烛燃尽了，屋子里黑黢黢的，紧接着是嘎吱的开门声，接着是轻手轻脚的进来一个人，虽说动作轻巧，可是衣裳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在静谧得清晨还是特别明显。
秋风掀开帘子，华燕槿才做出刚睡醒的模样：“你倒是准时。”她看了一眼自鸣钟，恰好五点。秋风道：“府里都是有规矩的，五点要生火，烧水，五点半洗漱，六点就得去大奶奶那儿回话了，该支领东西、该报备钱物……那是要点卯的，去的迟了可不行。”
“哦?那咱们院子是谁去应卯？”华燕槿还是相信秋风的，秋风刚要答话，春画就在门外道：“奶奶，婢子让人送水来了。”华燕槿应了一声，她就带着一串丫头进来，吩咐丫头们把水盆、洗脸巾等一一放好，等丫头们出去了，才道：“婢子还说让奶奶多睡一会儿……”她看了秋风一眼，二等丫头倒越过了一等的去！华燕槿解释：“我怕起晚了，就叫秋风来叫我。”春画笑道：“您是主子，早点晚点也无妨的，婢子打听清楚了，大奶奶今日照常理事，只怕也要巳时过后了……”
“春琴呢？”这些话，偏偏昨天不告诉她。春画笑脸微微僵了一下：“婢子和春琴不是一个屋呢，这就叫人喊她去。”
“不用了。你可会梳头？”华燕槿问她，她点头：“原来三爷的头发都是婢子梳的。”她拿起梳子，正要挖头油的时候，就有人来回：“大奶奶身边的绿竹姑娘来了。”
华燕槿忙起身：“快请！”然后给秋风示意，秋风点点头，扯了扯袖口。绿竹掀开了帘子进来：“哟，三奶奶倒是起得早，我还想着来给三奶奶贺喜讨要头一份儿赏呢！”华燕槿又恢复了昨日的木讷，红了脸：“绿竹姑娘好心了！真是亏得大嫂惦念着。”
“三奶奶快别这么说，阖府谁不知道咱们奶奶最是体贴周到的，别的不说，每日等**奶一道去给太太请安，就是为了二爷身子骨着想……今儿也是，昨日累了一天，一大早还巴巴儿的要过来，若不是我拦着说阖府的事儿都等着要大奶奶拿主意，总不能让老爷太太的早饭也耽误了不是？所以啊，咱们奶奶走不开，又觉得对不住您，就送了些东西来给你，还望三奶奶别嫌弃。”
说完就从身后婆子手里接过一个小红木匣子，递给春画，春画放在妆台上：“奶奶打开瞧瞧，大奶奶素来最大方的，不知道奶奶您这次偏了她什么好东西！”华燕槿见绿竹也笑着让打开，却不过，打开了匣子，看到匣子里的东西，秋风都震惊了一下，春画半晌才道：“哎哟，这不是上次太太做寿，大奶奶娘家送来的一匣子宝石，太太瞧着嫌太艳了，给了大奶奶和二、奶奶？做了出来竟然这样漂亮。”
匣子里，赫然是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用描金勾勒了，金镶宝石做成各色钗环，间杂以白玉做边，为主的是鸽子蛋大小的一块宝石做成了梅花样式的挑心，还有泪珠儿模样的顶簪和一队泪珠儿模样的耳坠子相映成趣，分心、掩鬓、钗簪都是大同小异的，做工花色也还罢了，难得是这么齐全的红宝石去哪里寻！
华燕槿脸更红了，忙抱着匣子就往绿竹手里塞：“使不得使不得，这样贵重！”绿竹哪里肯接：“三奶奶，你是新媳妇，本就要受众人礼的，咱们奶奶不过提前给你罢了！”华燕槿不肯要，绿竹接过了，给了春画：“给三奶奶收起来，太太喜欢大家伙儿都喜喜庆庆艳艳丽丽的，否则也不会把这赏给咱们奶奶和二、奶奶！我还有事，先走了，三奶奶，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咱们奶奶的一片心意。”
华燕槿却不过，给秋风使眼色，秋风忙送了出去，塞了块银子给绿竹，绿竹也不推辞，秋风又给跟随来的婆子丫头一人一把散铜子，惧都高高兴兴的。
春画接着给华燕槿梳头，华燕槿点名要了螺髻，春画道：“奶奶这发髻可不好用大奶奶送来的那套头面。”华燕槿道：“那就不用。”春画顿了顿：“若是不用，可不辜负了大奶奶的一片心意了么？”华燕槿却道：“我还要给三爷守孝呢。”轻飘飘的一句话，春画却道：“奶奶这般模样虽说也好看，若是素着只怕太太瞧着伤心。”华燕槿就从妆奁里拿出一套点翠的头面来，本是贾心意给华燕梧做的，用料倒也没省着：“我就用这个也好。”这个瞧着虽然素净，却也不显寒碜。也多亏了华燕梧，别人都爱点翠赤金的，她偏用点翠银的，说不肯和别人一样。
春画还待怂恿几句，华燕槿就道：“我有些饿了，你去把早饭端来，让秋风伺候着吧。”春画只得去了。
“秋菊如何了？”华燕槿也想过这丫头，留着无用，送回去不行，还颇为棘手，总不能一过门就卖了自己的丫头。
“婢子劝说了她，她也肯听。”秋风细细看了看，抽走了一块掩鬓：“奶奶梳这螺髻，很不必用两个掩鬓。”华燕槿仔细看了看水银镜子，镜子里的小姑娘水色极好，也算个唇红齿白的佳人，果真把掩鬓抽走了留着光洁黑亮的发反衬得人脸色更好，遂点头：“把另一块也拔了吧。”
“婢子瞧着这边有些浅发，用一个掩鬓正好。”秋风没动，春画带着人进来，看华燕槿还是不肯用那套红宝石的，眼色一暗，还是摆好了饭来请华燕槿，华燕槿看桌上是一碗稀饭几样小菜，分量少但是瞧着精致，就问：“你们可用了？”春画摇头：“婢子伺候了奶奶再用。”
“那你们一道用些，这些菜多呢！”华燕槿道，听闻一声嗤笑，转头，只见几个低眉顺目的小丫头，她知道这是笑她呢，她故意木讷的看着春画：“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春画往那堆丫头里一看，心中有数，面上堆笑：“奶奶哪里有错，只是咱们是做奴婢的，怎么能和主子一起吃饭？”说完卷起了袖口，殷勤的来伺候：“奶奶吃完了去大奶奶那儿？”
华燕槿摇头：“还是去太太那里吧，大嫂子要做事的。”她吃了几口就不再动筷子，这些菜虽说味道好，但只是没胃口，她擦着嘴角：“你们自去吃，春画和秋风，待会儿你们两个随我去给太太请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