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勇候的书房紧挨着颐年堂,门脸三间,都不曾隔开,很是阔朗大气。只是毅勇候规矩森严,后院的女眷甚少能进书房里,就是李氏,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书房正堂条案上的镂空香炉里正冒着缭缭轻烟,是特意点的安神香,条案左侧屋子里的相思珊瑚榻是毅勇候用以休息的地方,如今上头正躺着一个年轻的少爷,面白如纸,吸气似无,不是李盛珩是谁?
“侯爷定要抓住那起子山匪给满哥儿报仇。”李氏心疼一回,焦急一回,担忧一回,默默地流了半日眼泪才恶狠狠的对毅勇候说。
“已经派人去了。只是这不易大张旗鼓,满哥儿这次遇袭,只怕不简单。”毅勇候捻须沉吟,他本是武将,可是CD府周边太平了二十年,就是云滇、边藏小暴乱也很快就按下去了,所以他如今也发了体,脸也养白了,赫然跟文官一般无二了,这心思也就不似寻常武将鲁直,对于李盛珩,他隐约察觉到这小子只怕不是看上去的那般纨绔不堪,只怕这次遇袭会有什么内幕,他总想等他醒了再思量,只拿这话安慰李氏。
“不简单!当然不简单!别的不说,他是咱们府里的舅老爷,在CD府的地界上遇袭,首先就折了咱们的脸面了!”这样回了京里,不知要引起怎么样的话头呢!
“当务之急,虽然张先生说满哥儿无大碍,可是总要派人照顾了,这外院不方便,还是搁在你那里。”自己的姐姐照顾着,也免得曾家被拖下水去。毅勇候对直郡王府还是心存惧怕的,若不是这样,也不会由着李氏“陷害”了心爱的小妾,把心爱的庶子留在京里,随着来CD府二十年了。
“不行。”榻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睁开眼,看着毅勇候:“小弟遇袭的事情,姐姐姐夫务必要瞒住了。”
“为什么?”李氏忍不住提高声音:“这样大的事情,总要给你找个公道。”
“公道?”李盛珩冰冷的勾了勾嘴角,越发显得白玉般的脸庞说不出的**韵味:“姐夫,你若不想扯进宫里的事情里,这件事儿你就瞒住了!”
他眼里散出阵阵冷意,毅勇候忙应下了:“送你来的小厮,我给控住住了,如今给你瞧病的是我府上的清客,你的事情,也只你姐姐和我知道。”
李盛珩点点头:“姐夫这样处理得极是。”他年岁不大,话语却老道,毅勇候总没法子把这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当成亲近的,遂道:“不知满哥儿如何打算的?”
“等我养几日就暗地回京里。这几日姐夫姐姐替我遮掩住了。”李盛珩丝毫没有做客他乡的局促,安排起事情来也毫不客气。
“既然这样,太太你就瞧着办就是了。满哥儿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了。”毅勇候得知和宫里事情有关,巴不得早早儿送走了李盛珩,好心安,也知道这事儿不是他能问的,索性出去让她们姐弟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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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个人怕遮掩不过来,让媳妇帮帮忙。”毅勇候的意思,自然不是找曾大奶奶,怎么说曾大奶奶出身甘国公府,和京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剩下的自然是曾二、奶奶了。
李氏很想嘲笑一番,老大家的不便知道,老二家的就能担事不成?那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跟她说李盛珩的事情,她都嫌辱了李盛珩,何况还要她插手照顾李盛珩?平白欠下这样的人情?
“老大家的事情多,老二和老二家的身子都不爽利,我让老三家的来说说。”李氏这样安排,毅勇候不满了:“她?她懂什么!”
固然上次的事情,说开了全是曾二、奶奶的不是,可是架不住毅勇候偏到胳肢窝的心,还是期望老二一家能得好去,况且他也觉得华燕槿太不省事了,一进来就惹出这样的麻烦来。
“……当时老大家的就高兴得很,就是老二家的听说了也说了好些挂念府里老太太、婶娘们的话,就老三家的愁得很,我稳她,她说‘如今去京里,曾家能得什么好啊’!可知是个心里明白的,不过是托生在小门户里头了。”李氏虽然不满毅勇候如此明显的偏心,可还是说起这件事情,毅勇候听了也不好再多说,想了想,终归是她直郡王府的事情,老二一家能撇开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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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二爷的院子常年萦绕着一股药香味,曾二爷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传开他身子不好的话的,反正自那时候开始,李氏就不让他去院子请安了,他在府里常听说李氏的歹毒,他姨娘死得冤枉的话,所以当初娶了曾二、奶奶,老太太一力做主让他来CD府,他是不愿意的,可是四婶说,他也大了,侯爷虽然挂念他,可是这不在跟前,以后分家只怕要吃亏的。
他不愿意吃亏,所以只得“受委屈”,带着曾二、奶奶来了CD府,李氏对他们也算客气,也不曾刻薄了他们的花用,侯爷对他更好,暗地里给了他许多东西,他觉得也就这样了,可是他想去考试搏个功名,李氏说他是大户子弟,犯不着和那些小民争利,他想求毅勇候给他谋个出身,李氏就说,写信回京里曾府,让老太太看看,哪个叔叔能帮上忙,毕竟曾家远在CD府,京里的事情插不上手。
自然,曾家没有叔叔能帮上忙,他就这样被一再闲置了下来,李氏对他们依旧不冷不热,跟养废物一样养着他。
若不是他早防备了李氏,只怕还满心念着她的好。
“啪!”曾二爷狠狠捶了桌子,毅勇候暗地里对他好,却不肯在李氏面前护着他,不肯为他谋划前程,难道毅勇候没想过,等他百年后,他一个被嫡母厌弃、没有差事的庶子如何过活么!
所以他要自己争,本是只争自己的前程,如今,他看上的,却是毅勇候世子的位置了。
“二爷,那消息准么?”半日府里都静悄悄的,曾二、奶奶有些不安。
“准的,你别多想。”曾二爷难得和颜悦色对曾二、奶奶说话,曾二、奶奶仍然放心不下:“你说,要是大嫂知道了,会不会去撕了那个小娼妇?”
她还是恨着华燕槿。
“不知道,总归是要把华家踩一脚的。”曾二爷也不希望华家节节高升,否则到时候老三家的要是过继的话,李氏这样心性,难免不会为了一个嗣孙,撇开他去。
华家、曾家,曾二、奶奶并不放在心上,她觉得女人嫁人,要看的还是丈夫,华燕槿没丈夫,先天就该矮人一头,就该捧着她,让着她,而不是设了圈套来坑她。
比起华家被踩一脚,她更高兴华燕槿被曾大、奶奶打骂一遭。
“对了。你手里还有钱么,我有用。”曾二爷握着曾二、奶奶的手,温柔的问,曾二、奶奶为难:“二爷都用来做什么了?我手里也就这个月的月钱……”
“总是有用的。你别愁,等我的事情谋定了,到时候你再不会差钱用了。”曾二爷哄着曾二、奶奶,他要打听曾大爷的事情,要打听侯府的事情,在李氏眼皮底下,他没法培养自己的心腹,少不得用钱财来开路。
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曾二、奶奶。
曾二爷从不在外头厮混,院子里也就桂花一个通房,曾二、奶奶在这方面对曾二爷分外满意也分外欢喜的,所以想了想:“那点子钱,二爷只怕不够,我去把金项圈当了,二爷先拿着。”
曾二爷握着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对不住,都是我没本事。”他说着这话的时候眼里是一片水润的温柔,曾二、奶奶红了眼:“二爷,千万别这样说。”
她低下头埋进他怀里,所以没看见男人嘴边的那抹轻蔑的笑意和眼里恢复的暗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