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蓄了一个时辰,天气就变得如同大发雷霆的君王,风雨大作,电闪雷鸣,一声声的炸在屋顶一般,盘旋开,又接着是轰隆隆的声音,院子里的也是水花四溅,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丢下一把把的石头,天色尚未黑尽,外头的景象还能全收眼底:曾三的院子廊檐高,但是也被斜斜飘进的雨水浇得湿漉漉的,墙角的几盆文竹没来及搬进来,这会儿已经颤巍巍的伏在地上,没有半点反抗之力,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已经完全麻木了,不复初时的青翠灵动。
“奶奶,关了窗户吧,免得潮气进来了。”藕花劝慰华燕槿,华燕槿站在窗前点点头,藕花遂上前抽了窗柱,将窗户放下来。“明天天气好,咱们就把窗户换上轻纱吧,薄薄的,又透气又敞亮。”藕花笑着建议。
“奶奶吩咐下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翻找窗纱出来。”西楼抢着答话,她不乐意让藕花处处讨了巧去。
“西楼,明天你去大嫂那里,就找红绸姑娘,把咱们院子的丫头归置说了:藕花是一等丫头,统管所以的丫头,你和月满是二等,都在屋子里伺候着,那两个,也算二等吧,只不许进屋子来,随意在院子里找些差事给她们。”华燕槿吩咐。
西楼舍得下脸,且没有顾忌:就算是下马威,也没有才回门就发作人家丫头的。
“藕花,和我说说府里的事情吧。”华燕槿让丫头们放下手头的差事,聚在一起闲话。
“婢子是太太在CD府才添置的,也不曾回过京城曾府。”藕花这般开头:“大奶奶是甘国公府的姑娘,配咱们大爷正合适,二、奶奶娘家原来是个巡城御史,后来说是外任做官,前些年听说已经是知府了。大爷是世子,只是咱们惯爱叫大爷、大奶奶,太太也就没让人改口。二爷的身子……”藕花顿了一下:“听说是冉姨娘没了,这才熬坏了根本。”
提到冉姨娘,藕花就不得不多嘴一句:“冉姨娘是府里老太太身边的,后来给了侯爷,生了二爷就抬举做了姨娘。”
华燕槿心头一动,叹了口气:“亏得太太大度。”
只怕那冉姨娘就是当日趁着李氏怀着曾三的时候用了手段,让李氏才釜底抽薪,把毅勇候一道都弄到了CD府。
“可不是,就是这样……侯爷还……”藕花不是那等爱说人长短的,可是曾二爷惯会在他面前卖乖,其实谁不说二爷看着就阴沉沉的?二、奶奶则是无事不肯去春和院,去了春和院,总爱寻些好处,李氏是厌恶她眼皮浅薄,心思贪婪才不待见她,可是毅勇候……
“我知道了。”华燕槿听出这话里的意思了,叹口气,藕花的心,终归还是在春和院多些。罢了罢了,日久见人心,日子久了,心也就跟着来了。
难怪李氏没有当面为她辩解,由着毅勇候偏信了曾二、奶奶的话,华燕槿低下头,想了一回:“窗纱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了。我自有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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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曾二、奶奶黑着脸,狰狞的瞧着桂花:“好你个小蹄子,我就说怎么这般好心,处处为我,原来是这样等着坑我害我呢!亏得我急智,二爷也肯看顾,才让我在侯爷面前把这事推了出去。”
她手心隐隐作痛,但是看着桂花捂着自己的俏脸,眼里含泪就心头畅快得很。
“奶奶!”桂花在她又扬起手的时候忙跪下,险险避开了第二个巴掌:“奶奶别听那起子小娼妇们嚼舌头,她们都等着瞧咱们笑话呢,婢子是真得到消息,太太本叫了您去院子里选料子,您知道的,咱们有侯爷看顾着,太太从不在这大面上落人口舌,确实是藕花那蹄子拦着珍珠,珍珠才没来叫咱们的。”桂花说着说着自己就信了,再三道:“奶奶去闹一场,这不就送了这好些了,婢子瞧着比大奶奶、三奶奶的都多些。”
想到得手的好处,曾二、奶奶这才有了笑模样:“你说得很是,是我听珍巧这么一说,就气性上来了,她又不管这私库的事情,自然不知道太太叫了我。好个华氏,好个寡、妇,我原本指着老大家的和她吵嚷一场,所以多让着她,却不想转眼就踩到我头上来了!”曾二、奶奶咬牙切齿,想到这儿,她在桂花耳边嘀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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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个这般说?”曾大奶奶似听到什么极开心的事情,笑着眉飞色舞:“倒也算不得真蠢,既然人家有这心思,咱们毕竟处了这些年,就由她们去吧。”她说得巧笑倩兮的,似乎颇为大方。
薛明家的也笑道:“到时候少不得还要奶奶去周转一二。对了,奶奶,二、奶奶说,年底进京,这事不知可做得准?”
“这……?”曾大奶奶才想到这茬:“老二素来得侯爷偏疼,能知道些内幕也是有的,老二倒是好,只是摊上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媳妇。”
“谁能有大爷这样的福气,娶到奶奶?”薛明家的拍着马屁,“若是做的准,奶奶,咱们的那些‘生意’也该想了法子,做个了断,否则咱们一走……”
“你说得很是。下个月后就开始收了吧,至于那些铺面……”她沉吟半晌,CD府虽然也是西南一大府,可是毕竟离京城太远了些,就是好东西也卖不上价,但是她手头钱财总要有个正当来路,这才折腾着开了铺子,既然那些水钱都收收了,也没必要留着铺子。
“卖了换成地,到时候就算到我嫁妆单子里。每年卖了粮食,也能折算些胭脂钱。”曾大奶奶在钱财上,素来活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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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性子急,你别放在心上。”李氏见华燕槿照常来给她请安,心头欣慰,也就安慰了她几句,华燕槿就露出局促的模样来:“多谢太太宽慰。”
“奶奶昨夜辗转了一晚上,如今可能安心了。”藕花在后对华燕槿道,华燕槿面上赧然,心中却想藕花的确是个聪敏的。
果然李氏就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多大点子事情,舌头还有碰着牙齿的时候,一家人,一句话的事情罢了,况且,你也没什么错处。”
“你二嫂是个浑人,你也无需和她计较。”李氏提起曾二、奶奶就心头堵得慌,曾家的那老太婆果然是知道怎么恶心她,塞不进人到亲儿子身边,就索性添一个这样的庶子媳妇给她,塞的人能打发走,总不能父母在就把庶子分出去的。
而让曾二爷出门,为官一方,哪怕只是九品的小知县,李氏也不愿意。
她太清楚曾家老太太了,只要她敢放老二出门,曾家老太太就会把老二那毅勇候儿子的身份用的淋漓尽致,到时候只怕反给曾大、曾三添了麻烦,她不愿为了一时的耳根清净,而给自己的孩子留下祸患。
李氏让华燕槿意思意思的给夹了两筷子菜,就让她坐下了:“以后你只管来我屋子里用饭。”
她不能当面回护这个寡、妇媳妇,但是内宅能给媳妇撑腰的法子多得很。
“谢谢太太。”华燕槿笑眯眯的,虽然坐着,但是也仔细观察李氏用饭,见她多夹了两筷子小青菜,她也就给她夹小青菜,李氏感念她这份用心,对她就更满意了。
“府里针线房的手段一般,我和你大嫂倒是愿意从外头叫裁缝和绣娘来做衣裳,如今用的是蜀锦记的裁缝和千色坊绣娘。”说着又提点:“都是你大嫂的本钱,用着也便宜。你明日就叫了进来,把我给你的料子做了衣裳,你小孩子家,穿的素淡不好。”
本分得过了,也就小家子气了。
“媳妇挑的料子,不是为自个儿做衣裳的。”华燕槿搁下了筷子,对李氏柔柔一笑:“媳妇正要把事情禀了太太,也好讨个主意。”
恰好李氏用好了饭,她索性就扶着李氏起身进屋挨着窗下坐在了榻上。蜀地湿润,不用盘炕,用的家具也多是竹木的桌椅柜箱,只是李氏惯爱用这北方的榻,跟炕一般,只搁置在临窗,待客自用都舒适,所以曾府的各院子,都有这样的榻。
华燕槿亲自给李氏到了茶,李氏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才看向华燕槿,华燕槿依旧带着笑,似乎只是寻常的小事,并无谄媚或者是不甘。
平平淡淡的,才更为真实。
“什么事情?你说,我给你做主。”华燕槿如此,李氏愿意给她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