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院里一时静悄悄的,端着托盘的丫头被拦在门口,面面相觑,站了半晌,终于有个小丫头撑不住,问道:“明琴姐姐,菜都凉了,咱们先送回去行不行?”
明琴管着春和院的小厨房,李氏的一应吃食都在小厨房里做的,她看到小丫头因为端了半日放着一大盏汤水的托盘,细胳膊隐隐在颤抖,遂点头:“你们都先送回去,盖好了,能热的,就热一热,不能热的,让重新做了备着,等要摆饭的时候再端出来。”
她吩咐完小丫头,才又站到了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氏气的起身:“那些料子,本是你弟妹成亲,外头送来了,你大嫂孝顺,给我送了些,我用不着,才打算散给你们几个,你说要,我也没说没给,你这般行事,眼里可以我这个婆母!”
“太太,媳妇冤枉啊,媳妇满心都是孝顺太太,可是挡不住有人拦在里头,让太太对媳妇生出这些厌恶来,太太!”曾二、奶奶咬咬牙,把背挺得直直的,指着华燕槿:“太太让珍珠来叫我,你为什么要拦在里头,要藕花去拦着珍珠?好得很,你如今可满意了?太太满心偏疼你,不过因为你是寡、妇,哼,也就是太太,若是别人家,你这样克夫的女人,谁家肯要!”
“你闭嘴!”李氏顺手就丢了茶盏出去,擦着曾二、奶奶的额头而过,曾二、奶奶吓得瞪大了眼,再看向华燕槿,华燕槿已经跪下了,眼里都是祈求神色:“太太息怒!”
“怎么了!”毅勇候出现在了门口,身后是脸色青白的曾二爷,李氏眼里的嘲讽之意越发明显:不是身子不好,到嫡母面前问候都不能了?这会儿倒是有精神去前院找来侯爷护着自己的混账老婆了?
“无事,侯爷要在院子里用饭么?”李氏起身问他,丁妈妈忙把华燕槿扶起来,华燕槿从善如流,并不倔强。
“不是,是京里来了信,我说和你商量一下。”还是很紧急的事情,所以这才急忙过来了,就瞧见婆媳之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是怎么回事?”毅勇候再次问,他虽然对内宅不伤心,那也是因为李氏做事尚算公允,曾大奶奶也是大家出身的,凡是也是讲规矩的,可这并不表示他就乐意见人怠慢了自己的孩子。
曾二爷的衣裳,都洗的发白了。
李氏刚要答话,毅勇候就问跪在地上的儿媳妇:“可是你犯了错,让太太生气了?”
“噗通!”一声,曾二爷跪在门外:“太太,求太太保重身子,都是儿子管束媳妇不力的缘故,让太太受委屈了!”
竟然是坐实了曾**奶犯错了一般,只是曾二爷青白的脸,许是久未见阳光的缘故,眼里一片阴郁,他的目光盯在人身上都带着一阵寒气。
曾二、奶奶忙把头摇得如拨浪鼓:“并不是媳妇的不是,是弟妹。”她抢在李氏和曾大奶奶前头,对毅勇候道:“太太吩咐珍珠来叫我挑选料子,弟妹却拦在里头,让藕花去拖着珍珠,自己选好的……媳妇气不过,这才来求太太做主……”她擦着眼角,偷偷看着毅勇候,见他脸色一黑,心头窃喜,这府里,也就毅勇候对二房要上心些。
“侯爷,不过是些小纷争罢了。老二媳妇听风就是雨,也不知从哪儿听来这些闲话拿来质问我。”李氏轻描淡写的把这事情撇开,曾大奶奶没成想毅勇候会进来,隐隐有些悔意,不该挑拨得这样狠的!又看了一眼曾二、奶奶,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她眼中的恼恨一扫而过,再看看华燕槿,果然已经白了脸,正巴巴的瞧着李氏,她松了眉头,计上心来,遂低下头稳重如鹌鹑。
“侯爷匆忙进来,究竟有什么事情?”李氏问毅勇候,毅勇候扫了一眼华燕槿,眼里有些不满意,道:“你们都各自回院子用饭,我和太太说几句话。”
两个妯娌福身退下了,曾二、奶奶还想说话,被曾二爷用阴刻的眼神一看,也就禁了口,由着桂花扶着起身。
…………
“弟妹受委屈了。”曾大奶奶在春和院门口,握着华燕槿的手:“我是媳妇,自然不好当面驳斥公爹,太太或许要侯爷面前替弟妹分说清楚才是,哪里能任由侯爷误会弟妹?”曾大奶奶说的极为仗义,隐隐义愤填膺:“二弟妹也真是的!多大点事情!”
这时候曾、曾二、奶奶扶着曾二爷出门,曾二、奶奶讥诮道:“弟妹怎得连‘好东西’都忘了拿?弟妹可真要好生守着那些‘好东西’,毕竟寡、妇失业的……二爷,都是妾身的不是,不该当着太太的面戳穿了弟妹的这点子小心思。”
隐隐一阵风出来,不知何时乌云遮盖了太阳,天色阴沉沉的,蓄着雷雨之意,曾二爷咳嗽了几声,才作了一个揖:“确是你二嫂的不是,弟妹宽宥则个。”
夫妻两个一唱一和,只是说得这“不是”却是南辕北辙。
华燕槿忙避开:“弟媳不敢当二哥的礼。大嫂、二哥、二嫂,天色阴沉,弟媳就先回去了。”说完抿了抿唇,很认真的看着曾二、奶奶:“二嫂,今日的事情,自然会有公断的。”
曾大奶奶以手扇了扇脸:“真是热的很。二弟,你可知侯爷来找太太是何事?”
“小弟本想去颐年堂给侯爷请安,在颐年堂门口就遇到侯爷,并不知道侯爷这般仓促所为何事。”曾二爷说的很缓慢,倒真跟气息不顺一样,曾大奶奶见如此,也不多说,似自语般:“你大哥今早害了头疼的毛病,我这就回去瞧瞧他好些了没,好了也该来给侯爷、太太请安才是。”
…………
“哼,谁不知道大哥昨晚一夜不曾回来,只怕是……”曾二、奶奶咯咯咯的笑得分外夸张,那声音尖锐得刺耳。
“闭嘴。”曾二爷看着曾大奶奶离去的方向冷了脸,眼里阴鸷更盛,不露痕迹的嫌恶的看了曾二、奶奶一眼,曾**奶一愣,刚才还满心欢喜曾二爷护着她:否则侯爷怎么就来的这样巧?可是曾二爷转眼就变了脸。
她对曾二爷总归是有些惧怕的,遂住了嘴,跟着曾二爷回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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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李氏声音高亢的整个春和院都一肃,丫头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正房的方向。
“什么叫不见了?不是说去绵阳的么?”李氏颤抖着声音问道,毅勇候紧紧皱着眉头:“刚出了CD府就没了人影,寻还把下人都留在了府郊,没人知道他的去向。”
“把人都留下了?”李氏愣着眼看着毅勇候:“那他岂不是独自一个人……”她起身,来回走了几步:“不成,侯爷,不能让满哥一个人回去,您快派人去找找。”
“满哥不是小孩子,我瞧着这次来就稳重了许多。”至少跟传闻里头那个纨绔是不一样的了。
“他有多大?一个人,在四川人生地不熟的……他生的又好……”李氏想了许多种可能,生生把自己吓住了,若是李盛珩出了事,只怕直郡王和老王妃能怨怪她一辈子。
“我已经派人在CD府各州县开始寻访了,夫人也别急,再等几月,待京里传来消息,就知道他回京没有。”毅勇候安慰着妻子,李盛珩小时候还在曾家住过几个月,他对这个跟儿子差不多年岁的小舅子也很关心的,况且,若是在CD府出了事,他对岳家没法交代。
“让人现在就去京里守着,若是守到人了,马上递消息来。”李氏当机立断,就要出门安排,毅勇候叫住她:“明日或许就能有满哥消息了,你这样贸贸然派人回京里,只怕岳父岳母反而担心。”
见李氏坐回榻上没再多说,毅勇候才斟酌着开口:“毕竟还年轻,就是有不是,你多看顾,传出去也是咱们曾家的好名声。”
这个,赫然是在为曾二爷两口子说话了,李氏待要嘲讽几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淡淡道:“侯爷多心了。妾身对他们都是一般看待的。她的料子是早备下了。没来得及送罢了。”
说完她高声叫了珍珠进来:“去,给二、奶奶把备好的料子送去,摆饭吧。”
珍珠应下了,毅勇候才作罢,又说起华燕槿:“……终究门户不般配了些。”如果曾三真没了,也还罢了,若是曾三真的能回来,华燕槿的身世,确实配不上曾三。
“邱太夫人就要接了她娘家姐妹去京城了。槿丫头是个好的,的确亏了她。”终究没忍住,李氏还是嘲讽出声,毅勇候遂不再开口多说。
…………
“跟我说说二嫂吧。”华燕槿用了饭,留下了藕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