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婢子们去瞧瞧您带回来的礼,免得小丫头们分派出了岔子。”春画突然福身解释,华燕槿点头,由着她和春琴两个退了出去。
“娘,怎么突然提起这话头?”华燕槿只觉得嗓子发痒。
“我养个孩子在跟前,一则有个人说话;二则那孩子长大了,也能做你的依仗;三则,若是你要过继孩子,总有个说法。”关秀娘说的是条分缕析,华燕槿听的是疑窦丛生:“这些话,都是谁对娘说的?”
关秀娘不是能说出这样头头是道的人。
“并没有谁。”关秀娘想着关大嫂再三说了,别让人知道是娘家人出的主意。
华燕槿也不深究这个问题,只擦擦嘴角,藕花福身要告退,她却拦着:“无事,藕花你也在旁听着,到时候到了太太面前,替我也辩白几句。”
“婢子不敢!”藕花噗通就跪下,反把关秀娘吓了一跳,忙要扶起她:“有话好好儿说……”她见华燕槿这般,隐隐知道怕是要坏事,就道:“五姐,这话……可是犯了忌讳?”
“月满,快扶了你藕花姐姐起来,你们在旁坐着就是了。娘!”她看着关秀娘眉目暗淡的脸,笑了笑,安抚她道:“没有犯什么忌讳。娘,你不是那等要人陪着说话的,况且老太太每日都离不得你,就是过继一个兄弟,你也不能抛下老太太,那孩子哪里能养的和你亲近?”
“至于我的依仗……”她浅浅的勾起嘲讽的笑意:“我的公公,是世袭的侯爷,如今任着CD府的布政使;我的婆母,是直郡王嫡女,贵为县主,娘,这样的人家,你要培养一个怎样的子弟来做我的依仗?”
关秀娘听得站了起来,手足无措:“五姐,我……”
“过继?娘,我若是没孩子,在曾家,衣食不缺,受人尊敬,可若是过继了子嗣,以后分家析产,都要占一份子,谁肯给我一个好脸?”关秀娘只得她一个姑娘,华大太太、华二太太都有许多闲话,何况是曾家偌大的门楣,她要养一个可以继承产业的儿子?
“况且,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以后孝顺不孝顺,全在一念之间,我何苦为着这不相干的落个晚景凄凉?”华燕槿声线依旧平稳,关秀娘却再忍不住哭了出来,一把抱住华燕槿:“我苦命的五姐!”
华燕槿却微微仰着头,不肯掉泪:“娘,我不苦。”她看向两个局促的丫头,月满咬咬牙,起身要拉开关秀娘,藕花踌躇一番也起身:“亲家太太别担心,太太极喜爱奶奶的,阖府的奶奶们也都是最和善不过的。”
喜欢?和善?关秀娘想到自家处境,华三爷去世了,华老太太也说喜欢她温顺,华大太太、华二太太也陪着掉了眼泪,说定要照顾好她们母女,可是华三爷的头七都没过,就把她们屋子的丫头遣散了,说是孤儿寡母用不着这些人,还免得睹物思人,华老太太对此只做聋子瞎子!
“我苦命的五姐……”她的声音反而高亢起来,月满急了,用力把她拖开,噗通跪下:“太太,您看顾看顾奶奶吧!”
“呃!”关秀娘泪水花花的眼看着眼前的丫头,不明白她为何这般说。
“亲家太太!外人若听到您这些话,传了回去,咱们太太听到了,只怕心里不好。”藕花在旁劝解。关秀娘这才胡乱擦了脸,华燕槿眨了眨眼:“娘,你也别提什么过继了。”
她给关秀娘擦着脸:“如今我出门了,你就一个人,清清静静的自在多好,何苦去讨这些苦头。伯娘和二婶,本来就事情多,你也别给她们添麻烦了。”
“可是你舅母……”关秀娘说完就见华燕槿手下一顿,“你舅母没外心的,只是为咱们母女好。耀哥儿如今也是秀才老爷了,听说先生都夸的,以后前程不可限量……”关秀娘絮絮叨叨的说着关家舅舅和舅母的好处。
“那倒是要恭喜舅母了。”华燕槿面上淡淡的,这些年关家那些亲戚来,都是盯着院子里的东西,能要走的就要走,要不走的就顺走,每次来了之后,华二太太就要寻了由头来她们院子瞧瞧,那眼睛犀利的跟刀子一样,总要刻薄几句,等下个月母女两个的月钱就会少,华大太太解释说是要赔那些公中的财物。
那个月,母女两个少不得要紧巴巴的过日子。
后来华燕槿没法子,只得在又被扣了月钱的时候,哄着关秀娘把月钱全给了她,她就没给西楼(当时的秋菊),对西楼道月钱都扣光了,关舅母拿走太多东西,没法子。
西楼素来瞧不上关秀娘母女的,每日都在外头盘旋,巴不得就去了大房、二房,但是每月的月钱没少拿,所以关舅母拿走东西她浑不在意,乐意看到华大太太、华二太太借此磋磨母女两个。但是这回却拖累了她,她在关秀娘面前好不生气,关秀娘也叫华燕槿拿些出来,宁可母女两个短些,华燕槿咬定了口只说没有。
后来关舅母又来的时候,华燕槿就旁敲侧击的告诉西楼,只怕这个月都没钱使了,西楼这才脚下生风的去拦着关舅母。关舅母正把喝茶用的茶盏子放进褡裢里。
“谁家舅太太上门跟蝗虫过境一般,值钱的不值钱的一股脑儿都往袖子里揣?!”西楼说话可一点不客气。
“你这小蹄子!”关舅母只当这丫头在玩笑,顺手又瞧见了华燕槿写字用剩下的墨:“耀哥儿的墨正用完了,这个他使着正好。”
“哟,舅太太,这个你可拿不得,这是姑老太太从京里送来的,老太太让姑娘留着抄写经书的。”西楼一把抢过来。
“多大点东西,下次我给外甥女儿再送些好的墨来,我家耀哥儿用的可是五十文一块的。”她伸手就要去拿,西楼哪里肯给她,越发嘲笑开:“哟,五十文,好贵哦,也是,舅太太一个月的零花钱也就这个数了!这个墨可不是够舅太太吃一个月的,真是乞丐卖醋,好一个穷酸!”
“你!”关舅母终于变了脸色:“大妹子,我说你怎么做人主子的,由着一个丫头欺负到我头上了!”
“大姐,少说几句,嫂子要拿,尽管给她。”关秀娘劝着西楼,西楼横了她一眼:“好太太,咱们屋子里东西都是有数的,少了这些,咱们短了东西使也好罢了,大太太知道了,又要咱们用月钱补上短缺的物件!”
“原来这样,我说大太太也太小家子气了,这些东西还要你们赔!”关舅母同仇敌忾一般,打算哄着西楼依旧把东西拿走:“好丫头,我也不是空手来的,我送来的一篓子瓜果,在外头也值好些,你拿了去……”
“我呸!”西楼啐了一口:“舅太太是眼疾手快的,咱们都是瞎子不成!您不知从哪儿捡的那些烂瓜臭果来,咱们华家可不是关家,要这些猪都不吃的东西!舅太太要来打秋风,何苦摆着正经亲戚的款儿!咱们府里就是姨娘的亲戚都比你尊贵些!惯会些小偷小摸!”
“你……好你个小娼妇!”关舅母一巴掌就扇过去,西楼却是不惧的,当下也和关舅母扭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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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姐?”见华燕槿半晌没说话,关秀娘终于停止了絮叨,担忧的看着华燕槿。
“娘,既然表哥出息了,舅舅一家也该过的好了,咱们毕竟是寡、妇人家,咱们少和她来往些,免得给人带坏了气运。”华燕槿不想拿关舅母的人品说事,关秀娘反正也不肯相信娘家人不好。
“五姐说的对。”虽然不舍得和娘家人断了来往,可是关秀娘更愿意娘家人有出息。
“奶奶,三姑娘来了。”春琴在门口通传。
三姑娘,华菀,是华二老爷的庶出闺女,乃是爱妾徐爱琴所生,也是二房唯一庶子的同胞姐姐。